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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托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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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六这一日,足称得上一句风云异变。前一日尚春晴水暖,及至这日二更时分便起了北风。天色刚刚擦亮时,岑青云正领兵出城,日色黯淡而灰败,云层中随风洒下星星点点,落在她摊开的手掌上。

竟是下雪了。

因岑青云现而是罪臣之身,不敢有人触这样的霉头来为她送行,一路风雨如晦,鸡鸣不已,待得行至安化门外,岑青云却远远见得城墙上一人穿着绯红衣袍,竟似霭霭层云中的一缕朝霞。岑青云定睛瞧了许久,才认出这人竟是薛鸾卿。

她勒马顿步,仰起头,同薛鸾卿相望半晌。她隐约明白薛鸾卿的意思,抬起手,郑行易便识相地领着众人停在原地,只岑青云一人跨着马往前。

直到凑得更近了些,岑青云才听得薛鸾卿扬着声对她道:“岑昭,你还欠我一场比试。”

岑青云却摊开双手,对他道:“薛仪,我如今身无长物,拿甚么同你比?”

她说这话时神色淡淡的,并不曾有半分自嘲的语气,薛鸾卿待她也一如往常,只是并不曾立时便答她的话,反而是缓缓地步下城墙,走到她跟前,才开口道:“阿涉原是要同我一道来,我嫌他太吵,便允他传几句话与你。”

岑青云闻言,反问道:“你竟不知要避我的嫌?若有什么话,只管使唤了人传来也便是了。你父亲是谨慎的人,只怕你这番作为传到他耳朵里,倒不知要将他惶恐成何等模样。”

薛鸾卿只道:“受人重托,有两样东西必得亲手交给你,不好不来这一趟。至于我阿父那里,他既谨慎,自然也有谨慎的好处,今日我来送行,全因我悖逆乖张,不干旁人的事。”

他解了朱红的斗篷,岑青云这才见他肩上挎着的小小一个包袱,包袱里是几本不起眼的旧书,薛鸾卿郑重其事地递到她手上:“阿涉说,这是他长兄命他交给你的。东西不大好,全因旧友相赠,才一直留到今日。你既与他有缘,便将此物转赠与你,来日或赏玩或丢弃,任凭你自己的事。”

岑青云不曾翻开那几卷书,可回想起除夕夜与季淙相谈的三言两语,便将书卷妥帖收好。罢了,对薛鸾卿道:“无论如何,这一遭多谢你来送我。”

她说这话时的神色过于柔和,让薛鸾卿忍不住一怔,而后才道:“你我之间,实在不必说这样的字眼。”

可细数起来,他们本也算不上什么知交故旧,于是二人皆噤了声,直到薛鸾卿从怀中掏出一柄半臂长的错金短刀,以一种难以令旁人觉察的速度扔进岑青云怀里。

薛鸾卿支吾了半晌,似是有不尽的话到了嘴边,却也不曾说出口,只是道:“你……善自珍重罢。”

雪下得愈发大了,方才只是细细密密的雪花,如今倒变成豆粒儿那么大的雪团子,砸在人身上,竟觉出几分痛来。岑青云将短刀妥帖收好,才道:“天既要亮了,又下着雪,快些回去罢。”

她攥着缰绳,勒马回头,郑行易也策马跟了上来,出了城门,回头仍见着城头上立着一个人影。郑行易凑了近些,问道:“薛家郎君往日里见了殿下,不都像乌眼鸡似的,怎么这次这样心好……”

他话音未落,岑青云便不轻不重地“啧”了一声:“你成日里便是管不住这张嘴,如今你阿兄不在,更是说些不着边际的浑话。”

郑行易作势便在嘴边拍了两巴掌,才道:“积年的习惯了,一时半刻怎么改得掉。如今虽革了爵位,毕竟还挂着虚衔,若叫将军,未免也太生硬了,不显得殿下与我亲厚。”

春寒料峭,连带着这几阵子的风都显得不近人情,刮过脸上像刀割一般。岑青云回头打量了一眼,这一千亲卫果真是宣宗着意派人挑选出的,不过走了这几里路,便已泄了气拖沓着。

岑青云不免多问道:“辎重可配齐了?”

郑行易道:“我细细点了几遍,数是对得上的。前头三百是拣择出的轻兵,虽不顶大用,若是遇上山贼马匪,便也够了。”

岑青云不免笑道:“山贼马匪?你当此行是去做甚么?游春不成?”

她细瞧了后头几列车,道:“月前安平领命奉淑懿皇后的神主牌入伽蓝寺,谁成想竟连带着赛瑛公主一道去了东都。如此一来,绕道一趟,便少不得要在路上耽搁。”

“粮秣辎重的数目既是对的,那便只盼不要出些什么差错。日子赶得急,留不出休整的时候来,你须得好好地醒着神,盯紧了才是。”

一路日夜不分地奔袭,终在第五日日暮时分赶赴东都。因这一行人过分惹眼,恐惊动了寻常百姓,岑青云便令众人在城外二十里处扎营,只带了郑行易并几个早潜藏入军中的暗卫进城。

岑青云自后角门处悄没声进了伽蓝寺,寺里除了声声暮鼓,再没有一点儿动静,静得竟叫人有些心慌。小沙弥领着岑青云一路到了厢房外,岑青云也不见外,听着屋里没甚么动静,便径自推了门进去。

成姒端坐案前,面前摆着几片龟甲,一旁燃着火炉,她见岑青云进了屋,便顺势将龟甲扔了进去,燃出好一阵的毕剥声。

岑青云拂了拂肩上的雪,却了斗篷,道:“一路过来,天儿愈发地冷,今年也不知是个甚么样的年成,这可眼见着便要三月了。”

成姒搭着她的话道:“只怕是冷的时候还在后头呢,那边银铫子上煨着热茶汤,你自己添一碗来吃便是了。”

岑青云斟了茶,又道:“可怜我如今困顿,是好些时日不曾吃过这样味道的茶了。”

成姒白了她一眼:“你唬得了别人,却是唬不了我。外头都传,那日神策军去了一趟王府,便查抄出数不清的家资祖产来,且不提旁的,便说那赤金象牙一类的稀罕物,便足足有几十箱——”

“偏生我记性比旁人好些,记得你当日为着翟苗二人的缘故,好好地理了理府里积年的烂账。只怕是从那时起你便存下了心,早将府库里的东西换了个干净,偏巧禁卫里又埋着你的眼线,倒真是好一出的偷天换日。”

岑青云也不恼,干脆合衣歪倒在榻上,翘着腿,对成姒笑道:“你既聪明,怎么不想着早些揭发了我,也好在成徽之面前讨个好,省得叫他随意捏出个由头,便唆使你跑这么一趟。”

成姒也笑道:“我去讨他的好?只怕他的命不够硬,受不住。”

夜里雪下得密,踩在上头一声一声的,像踩着一地的碎玉。岑青云耳朵尖,听着外头的脚步声,扬声问了一句,便听得外头的人答,赛瑛公主处遣人来问话,称是一切都收拾妥当,即时便可动身。

此时已过了二更,岑青云虽不曾犯懒,却因雪下得太大,恐路上行走不便,也只得歇上一夜。成姒差人送了热水来供她洗沐,又换了身衣裳,一番休整罢,她反倒没了困意,便趴在窗边案几上瞧着成姒算卦。

成姒细眼去瞧岑青云别在腰间的那把短刀,问道:“这又是从哪里倒腾来的?瞧着不像是你爱用的东西。”

岑青云将那刀从銙带上取下来,攥在手里打量了一番,又拔出半截,对着烛光打量起刀刃锋芒:“薛鸾卿一番心意,倒不怪人常说患难见真情,我到了这样的地步,竟还敢亲自露面来送我,满京城里,也只他一个了。”

她顿了顿,才道:“圣人觉得这事传出去不大体面,起先是不愿明了说的,也不知从哪里走漏的风声,如今传得是无人不晓。他们说的那些子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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