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琴声遥遥传来，寒春居外长年不败的梅树落下一片花瓣，幽香在乐声中越传越远。

听说师兄将至元婴。

十七岁的元婴，即便是在人才辈出的凌云宗，也是件罕事。

而他才初至金丹，要想追上去，还需要不知道多久。

他垂首，握了握日日练剑而宽大粗糙的手掌。

太慢了，必须更快……

快到立马便能胜过释青宁，取其位而代之，陪在师兄身边。

回到自己院中捏着清洁术法将全身的泥与汗洗净，换下那一身挨打时变得破破烂烂的衣服，莫临渊这才走进伙房，从中提出了两屉蒸笼。

他循着乐声熟门熟路摸到了竹林。

虞素舒背对着他，倚着白玉亭中的贵妃榻。

似乎是没察觉竹林有人踏足，他没有直起身子，依然半躺半坐着拉琴。

凑从莫临渊处望去，只能看见卷卷青丝铺散，一些银铃珠花缀在发间，迎着日光而透出寒光，青丝间露出一点的耳尖白的如落于发上的雪花。

一道风刃在乐声骤然急促时斜斜刮过来。

莫临渊旋身一躲，才刚侧头，便有无数细小尖利的风迎面袭来。

他只好踩着被乐波荡起的竹叶，足尖接连点过几片叶面，却还是免不了被截断一缕鬓发。

“师兄，”他连蹦带跳，抱着手中蒸笼东闪西躲，“再不放过我的话，今天的水晶龙凤糕和栗糕就要凉了！”

铮然一声响。

莫临渊很有先见之明地闭上眼，狂风携着落叶在他脸上噼里啪啦打了一通。

虞素舒这才转过头面向他，蒙着白纱的眼只能隐约望见一点绿意。

“你今天倒是结束得早。”

他哼笑了一下，上扬的尾音如羽毛挠了挠莫临渊的胸口。

莫临渊没提起释青宁去凌云大殿的事情，只是掀开了蒸笼，用内力烘着的点心还冒着腾腾热气。

虞素舒招猫逗狗般朝他勾了勾手指。

一眨眼间，本在十步开外的人便殷勤凑到眼前，将糕点捧到虞素舒手边。

「今日压榨，明日压榨，压榨何其多啊。」032感慨。

「他连释青宁的实战教学都能熬下来，」虞素舒唏嘘不已，「还要再来我这挨一顿打，自己还吃不上饭，就得给我送吃的，真是忍人啊。」

032上下扫描莫临渊越来越结实的身板：「释青宁那个是爱之深责之切，是正经传道，他当然能忍。你只是纯压榨劳工，再过两年等他比你牛逼了，咱们就没办法再欺负他了。」

虞素舒道：「他应该庆幸我是做任务。」

「何出此言啊？」032洗耳恭听。

「把挨打升级和当牛做马放在一个人面前，若是选择挨打升级，就说明他心志奇坚，假以时日必成大才，此子断不可留，如果选择当牛做马，就说明他善于隐忍，城府极深，此子断不可留。而莫临渊两个都选，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032说：「说明他既有坚韧心性，又有极强耐力？」

虞素舒呵呵一笑：「不，说明他有病，精神错乱，此子断不可留。」

032沉默了一下：「小舒啊，演归演，咱不能真成魔头吧。」

虞素舒心情不错，没有反驳它的话，捏起一块温热的栗糕放进嘴里。

九剑峰上三人均已辟谷，每月采办弟子送来入口之物也只有仙草灵植，也不知道莫临渊是什么时候摸下山去找来这些食材的。

他杵着脑袋上下打量了一下莫临渊，对方察觉了他的视线，露出一个直率的笑。

“你入道了？”他漫不经心地拨了拨盘中点缀的一朵梅花，指尖在红梅下愈发苍白。

莫临渊倒是没想到师兄这么快便能发现自己的不同，欣喜道：“师兄怎么看出来的？”

虞素舒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以前来送东西，都不带着剑来，说是手中轻剑比不上明霜，不能献丑。

今日却非要佩剑，一踏进竹林，剑气便泄出来，杂乱的步法也跟打通任督二脉一样变得神出鬼没，想不发现都难。

“三脚猫功夫，”虞素舒厌烦地挥手，“还敢来我面前卖弄。”

“师尊天天陪着你，你再不入道，我就要怀疑你是不是没脑子了。”

他从袖中取出一块帕子，擦了擦手，兴致低了下去，神色也开始不耐烦起来。

“滚吧，栗糕的糖放多了，难吃得要命。”

“下回不会了，”莫临渊虚心认错，“师兄不开心吗？”

虞素舒瞥了他一眼，重重地将手帕对着他的脸丢过去。

这一下用了不小的劲，还灌了点灵力，如同一巴掌甩在了莫临渊的脸上。

比起疼痛，先抵达莫临渊脑中的是一缕清淡的香气，分不清是常年于竹林中浸染的竹香，还是奇花异草的幽香，叫他有些头晕目眩。

“让你滚，”虞素舒恶声恶气道，“别继续碍我的眼，看见你就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