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儿传进守在薛扫眉房前的薛兼耳中。他回望一眼，见那闺房之中灯火依旧，便安心前去处理。

薛兼不知，在他想象中应已陷入酣睡的薛扫眉，此刻尚未合眼。

曹姿娘白日里追寻陆缥未果，很快便来到薛家报信，说有人散播谣言，恐怕会对大姑娘不利。

她竟不是第一个来报信的。银灯楼闭门期间，已有谣言风传，波及到了薛家别的生意。曹姿娘匆匆来时，拣香铺的朱掌柜等人已经到了，也是为了同一个议题。

薛兼本想自行解决，但寻上门来的掌柜中，不乏像朱掌柜这样后期才加入进来、与薛家合股做生意的，并不听他指挥，闹着执意要见大姑娘，于是惊动了薛扫眉。

她吐血昏迷的事情不曾宣扬出去，今日来的众人里，除了曹姿娘从丈夫处听说之外，其余都不知情。他们上一回见到薛扫眉，是在十日前的薛宅家宴上，那时她气色尚可，因此众人以为薛兼所说的“大姑娘在后宅休养”只是托词。待他们见到确实苍白如玉、气息虚弱的薛扫眉时，着实吓了一跳。

朱掌柜是个急脾气的妇人，平日里嘴上总念叨着分利，彼时也忍不住心疼起她，将抱怨的话一股脑儿咽了下去。

薛扫眉忍着不适，安抚众人，最后说：“你们既然肯上门面见我，自当是不信那谣言，不认为我薛扫眉是灾星了。危急存亡之秋，所有人都很紧张，想找个替罪羊也属正常。各位且再忍耐一阵子，我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她身上似乎有种笃定安然的气质，不需铿锵作态，就可令人信服。

曹姿娘本想和她多说些体己话，碍于薛兼在场，不好暴露他二人的私交，只好暂时作罢，违心和朱掌柜等人一同离开了。

他们走后，薛扫眉便令薛兼在薛宅各出入口布置人手，若真有人上门闹事，先当场拿住，再按她吩咐的章程理论。薛兼也认同她的规划，很快落实下去。

眼下已到子时，正是一天中所谓阳气最薄弱的时候，按说那些宵小也该上门了，外头却无动静。

薛扫眉心生疑惑，合衣坐起，拉动床头丝绦，将阿橘唤来问询。

阿橘也不知外头状况，只说了自己看到的：“薛管事方才还在呢，现在人不见了。”

说好的由她出面，果然，他又自作主张、越俎代庖。薛扫眉气恨交加，压抑住不悦，交待阿橘去外头打探，自己且松下劲儿，躺了回去。她才从昏迷中醒来不久，还能明显感觉到气力不支——这副没用的身子，便是她在囹圄中最沉重的镣铐。薛扫眉心怀不甘，却无可奈何，只能先勉力将养。

阿橘寻到后门上，果见薛兼正领着一众家丁，高举火把，将数个面孔陌生、表情惊惶的男子团团围住。有家丁拿着铜锣，在那些人近处击响，迫得他们放下手中物件，捂住耳朵。薛家豪富，即使是后门也不偏僻，加之本朝又不设夜禁，锣声响了几番后，便有路人开始聚集围观。

薛兼见场子已温得差不多了，便示意下属停手，开始审问为首男子。

“你们深夜造访，想干什么？”

“路过而已！”那人梗着脖子强辩，眼白被火光映得通红。

薛兼沉声道：“那你手上提着的是什么？”

他抬脚踹翻那人方才放到地上的木桶，引过火把，照出一滩黑红粘稠的液体。

路人闻到腥臭味，惊叫出声：“是血！”

那领头的男子仍不服气：“怎么？我就情愿拎着狗血深夜上街，你管得着么？这街道莫非是你家开的？分明人人走得的地方，你薛家虽富，也不好在这里仗势欺人罢！”

薛兼对他的无赖早有准备，立刻面无表情地应答：“不巧，这条街巷正是我家老爷修建宅院时顺手修的，名唤‘薛家巷’。再者说，方才若我不及时拦住，那些腌臜东西早已被你等泼到我宅门上头了！这到底是我薛家仗势欺人，还是你等无端生事？”

他说话的时候，右手攥住腰间长剑，已露了杀气。

那群人中有较为文弱者，被薛兼气势所迫，顿时吓倒在地，喃喃道：“好汉饶命！我等不是故意闹事，实在是贵府大姑娘命带克星，我等也是为全城百姓福祉着想，壮着胆子前来除害……”

阿橘听得柳眉倒竖，朝那人说话的方向啐了一口。

薛兼将火炬举到出声者面前，后者下意识地举袖遮面，可惜晚了一步。

“怎么是你？”阿橘出离愤怒，情不自禁地戳到那人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