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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戒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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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蒋大公子满腹经纶出口成章,绫时已是心中有数。但看着他斜挎金徽,素手轻拨,阿时不觉为之一振。

丝弦跃动,琴音婉转,如落珠击盘,打破了城门口紧绷的空气。众人无不屏息凝神。微风卷沙尘,拂过城墙,盘旋在城门阴影之下。

文懿起手慢引,音韵悠远,描绘晨雾未散的渭城,轻尘微湿,柳色新生。他指尖轻挑,五指翻飞,恍若驿站小舍中摆下的薄酒,暖意微醺,言未出口,离意已上心头。

琴音起落间,一弦一音,似有惜别之意,如人轻叹,又如风拂衣角,隐忍而不言。

绫时本以为自己是个榆木脑袋不懂音律,但这琴声起起落落挑动心弦,勾起阵阵怅然心绪。而且他发现不仅是自己,就连弄班的艺人,在场的军士,甚至周围的百姓,都被曲音吸引,神情逐渐松动,眉间的不耐被琴声细细剥落。

忽地,琴声一变,风雷传来如乱云骤起。

蒋文懿左手按弦,指腹微微用力,拨弦疾走,琵琶音色转入深沉,带着西出阳关的苍茫萧瑟。那旋律像是驿路上的风,吹起行者的衣角,也吹得人心生寂寥。

他的右手随琴音拨弦,如刀切流水,一声声铿锵入耳,如酒入喉,越饮越苦。乐声层层递进,如惊涛拍岸,愈演愈烈,仿佛将无尽黄沙铺展在听者眼前,让人错觉自己正立于烽火孤城之上,望着天地茫茫,故人难再见。

他的心好乱……

绫时也不知怎会冒出这么个想法。他盯着蒋文懿,看他长眉紧蹙,星目微翕,两片薄唇紧紧抿着。

为什么要选这支曲子?

为什么会弹成这个样子?

同行千里患难与共,此时此刻绫时突然在想,他真的了解蒋文懿吗?一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哥,为什么要和他们一道踏上前途未卜的征途?那些躲闪的言辞背后到底藏了什么?

阿时忽然有一股冲动,他想冲过去抢走琵琶,想抓住文懿的双肩大声质问,质问那些他从来不敢深究的疑惑。

一股温暖的触感打断了绫时的思绪。

他猛地抽回神来,见是师韵握住了他的手腕。韵儿心思细腻显然从这琴音里听出了更多,她侧目看向绫时,微微摇了摇头。

别逼他。

韵儿无声地说道,让他弹吧,把想说却不能说的话,都弹奏出来。

铮铮琴音听的人心头发紧,仿佛这天地间只余一人独行,举杯敬孤影,话至唇边无人听。

弹至此处,守城的将领神情也变了。袅袅琴音唤醒了太多尘封的旧事,他的眼底闪过一抹恍惚。

琴声再转,调子缓缓回落,仿若余音绕梁,回光留影。文懿微微一顿,指尖在弦上微微停留了刹那,然后缓缓拨下最后一音。

低回、婉转、绵延……

尾音散落在微风里,如余霞映水,落日沉沉,最后的一点光亮缓缓消失在地平线上。

琴音止,人心未静。城门前一时寂然。

军士们仍站在原地,有人攥紧了腰间的刀柄,仿佛在琴声中听见了自己曾远走边塞的记忆。有人低着头,脸上不知是敬意,还是怅然。

绫时摸了摸鼻尖,总觉得有点儿过分安静。

领队的将领沉默了片刻,才复又开了口。语调依旧生硬冷淡,却少了方才的严厉:“倒真有几分手艺。”

言罢,他猛地甩了甩披风,像是要将这股情绪拂去一般,不耐烦地喝道:“赶紧走!别挡道!”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阿真赶紧拽着毛驴小跑着往前走,车轮吱呀作响,缓缓驶入凤翔城。

蒋文懿跟在车后缓步走着,他垂下眼睑,收起琵琶,若无其事地整理了一下袖口,似乎并未将方才的事放在心上。但绫时却在他拂袖的一瞬间,瞥见他的指尖仍然微微颤抖,像是那最后一音未曾散去。

凤翔府,旧称扶风,乃秦凤路治所,控扼西北要冲,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城池依势而建,东通关中,西达陇右,北依岐山,南望渭水,古有西府之称。

凤翔虽为军镇,但市坊井然,繁华不减关中,城中街巷纵横,依四门辐射而出。城中央设有一座钟鼓楼,每日定时击鼓报时,晨钟暮鼓回荡全城。

“哇!城里好热闹!”

自东门进城之后,凤翔府的喧闹景象便在众人面前铺陈开来。阿真睁大了眼,左看右瞧,只觉满街都是新鲜玩意儿——高悬的彩幡迎风翻飞,酒肆门前说书人拍着醒木正讲着《大破幽州》,茶摊伙计扯着嗓子吆喝,热腾腾的蒸饼香气飘了老远。驴车晃晃悠悠地往前走,他的鼻尖刚嗅到炒栗子的香味,脚下就被一群追逐打闹的小孩撞了一下,差点跳到车轮底下去。

“小心着点!”

绫时眼疾手快将他拉住,顺道接过了牵驴的缰绳。“老先生说你们要与人在城中碰头,可说了什么方位?”

“知道知道!”

贾三元抢过话头,他指着不远处的鼓楼道:“便是那鼓楼脚下!不过话说回来,你家公子的琴技真是一鸣惊人!若是哪天书读不下去了 ……哎哟!”

周老倌狠狠敲了一下三元的脑袋,“又在这胡说八道什么呢!公子一看便是文人雅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样的才子必定仕途亨达,一旦金榜题名便成国之栋梁!你又想出什么鬼主意?!”

“没有没有!”

三元连连摆手道:“我就是想说,要是哪天读书读累了,弹琴养性也是好的,也是好的嘛……”

蒋文懿淡淡一笑,走到周老倌面前,拱手道:“观老先生言行,不似一般江湖中人呐。”

“呵,让公子瞧出来啦,”

周老倌悻悻笑道:“早年有幸在宫中当过几载伶官。怎奈仕途不幸,流落至此。不过走江湖也有走江湖的好,自由自在,无大束缚。现在也不想那么多啦,只要能照顾好他们几个,便是最好。”

“还指不定是谁照顾谁呢!”

贾三元揣着个手嘟嘟囔囔的,脸上却是得意之色。

说话功夫他们已经到了鼓楼下不远处,师韵从车上跳了下来。

“既是有惊无险进了城,咱们也就就此别过吧。周老先生要赴约,我们也得去寻亲戚了。先生大恩,小女子再是言谢就唐突了。日后若能再见,必当涌泉相报。”

蒋文懿没再重复韵儿的话,只是拉着她向燕西弄班的人行了一礼。

“行啦行啦,你们几个也是有路要走的,后会有期吧!”贾三元拍了拍肚皮。

阿真倒是有些舍不得,嚷嚷着:“等你们安顿好了,来找咱们看影戏啊!”

周老倌则嘱咐道:“公子娘子初来乍到,凤翔城龙蛇混杂,还是谨慎些好。”言罢,他还了一礼,然后转过身去招呼着阿真赶车,去鼓楼下寻牵线人。

“琴音清透,有技无魂。”

燕西弄班的车轮吱呀着远去,街巷喧闹,人流熙攘,货车碾过石砖的声音盖住了嘈杂的街声,谁也没听见这低哑的一句。

可蒋文懿听见了。

他的指尖微微蜷起,像是被针尖刺中一般。他喉结动了动,却发不出一丝声响。他的脚步僵在原地,心跳失了节奏,像是琴弦被拨乱了一拍。

“咋了文懿?发什么呆啊?不是要赶紧去寻药仙?”

绫时的声音把他从恍惚中拉了回来。

“没什么……”

蒋文懿快速收回心绪,大步追了上,“要打听消息还得去人多的地方,先找个酒楼茶肆坐坐吧!”

城内东南一隅,坐落一清澈秀美的内湖饮凤。水光潋滟,烟柳拂波,湖畔朱栏画阁,长桥卧水,竟在此西北重镇画出一抹江南韵。沿湖一侧,酒肆茶楼鳞次栉比,今日天气晴好,游人如织。

“阿时,咱都走了两圈了,没见到什么杏花楼啊。”

师韵停下脚步,喘了口气,“你非要找这地方作甚?”

“倒也不是非要找,”

绫时挠挠下巴,左右看了看,“道非兄不是说他是凤翔人嘛。我那天问他城里有什么好吃的,他说湖旁杏花楼。我就寻思着……”

“测他是否称慌?”

蒋文懿来到他身边,长眉一挑道:“近朱者赤,跟我同行这么久,总算学会动脑子了?”

“去去去!怎么说话呢!”

绫时推他一把,哼道:“他莫名其妙地冒出来,非要跟着咱们,赶也赶不走,我总得防着点吧!而且我觉得你好像很不喜欢他?不过话说回来,这地方还真没有一座杏花楼……”

“几位客官是要找杏花楼?”

一个店小二模样的人见他们驻足良久,主动寻了上来。

“正是正是!”

绫时对酒楼的小厮们格外热情,忙道:“小哥可知杏花楼所在何处?”

那小二哥爽朗一笑道:“就在各位身后啊!”

“呃……”

可师韵抬头一看,问他道:“这不是渔阳馆吗?”

“嘿嘿,客官有所不知。咱们渔阳馆呢,前身就是杏花楼。二十多年前,杏花楼不甚走水,烧了个干净。后来换了东家,重建成了如今的渔阳馆。不过我看各位年岁也不大,听口音也是外乡人,怎会晓得杏花楼这个名字?”

二十多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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