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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牵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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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要进城的就是我们仨!”

师韵绕到何道非面前,向贾三元解释道:“这位何大侠是我们在路上遇到的。我们初次远行准备不周,让劫匪给盯了上。多亏何大侠出手相救,这才能顺利抵达!”

何道非一听就明白了,看来师娘子费尽周折,自己得牺牲一把才能才能帮文懿和阿时混进城去。

“呵,娘子言重了。既然你们已来到凤翔,也就无需我从旁相护。我还有些杂事缠身,不如就此别过。”

蒋文懿心说韵儿你简直是天降福神。他想尽各种办法都赶不走的人,竟然被师韵一个小伎俩就轻易打发了。文懿赶紧起身,向何道非拜了一拜,“大侠救命之恩,文懿铭感五内!来路道阻且长,愿大侠诸事随顺,一路顺风!”

何道非一挑眉,皮笑肉不笑地答了一句:“公子多珍重,来日方长。”

言毕他向众人一拱手,真就潇潇洒洒地大步离去。

周老倌双手抱怀,缩在城墙下的阴影里,没等多久就看到贾三元将那三人带了过来。对于三胖的建议他一直是心存顾虑,可他也无法不去面对盘缠见底的困境。不日便要入冬,届时设场献艺就是难上加难了。愁眉不展之际,三人已来到面前。

清秀文弱的书生,俊俏机灵的杂役,以及方才的小娘子。三人年岁都不大,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他们看来并无异样,但老倌儿底还是存着一丝怀疑。

他的目光落在蒋文懿身上。

这少年一身儒衫,气质沉静,显然不是走江湖的。可越是这样,周老倌越觉得蹊跷。多少年过去了,他见过太多“出身不凡”的人,那些贵家公子、文人雅士,谁不是嘴上谦和,骨子里傲气?而眼前这位,面对他的审视却丝毫不怯,甚至在迎上他目光时,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文懿见过周先生,”

蒋文懿拱手一揖,向周老倌道:“自舍妹处听闻先生愿慷慨相助,救我等于水火。文懿感激不尽!”

这一揖让周老倌微微一怔。

周全的礼数,没有半分刻意讨好,也没有读书人惯有的酸气。他忽然想起了多年前的某个夜晚——金銮殿上的灯火摇曳,他与众伶官吹管弄弦,侍奉着王侯将相五陵年少。散席之后,有个孩子慢走了一步,正正经经地向他行了一礼。那是他对京城少有的温暖回忆。

“公子不必这般客气!”

周老倌迅速收回思绪,将文懿扶了起来。眼下班子正缺盘缠,婉儿他们迟迟未来,不能不冒这个险了。“权当是各取所需,担不起公子一个谢字!就按照三元的法子,几位速速更衣,咱们一同进城。”

燕西弄班的行囊都架在驴车上,蓬布半掀,露出箱笼边角,几缕戏服的流苏垂落在地。贾三元打开两个箱子翻找片刻,拿出一件做工考究的长袍,刺绣虽因岁月褪了些色,却仍可见飞凤流云的精致纹样。他将袍子抖了抖,交给蒋文懿道:“小公子就换这件吧!”

阿真对这几个陌生人充满好奇,不愿靠三元一人忙活,也打开了一口箱子。

“听说你是他们家的杂役?”他眨巴着眼睛看向绫时。

“啊!是呗!”

阿时裂开嘴巴嘿嘿一乐,心里头却不咋情愿。凭什么他就不能扮做表哥,让蒋文懿当一回打杂的呢!

“你家公子娘子还挺好心的咧,逃荒还能带上你。”

阿真上半身都欠进箱子里,寻思着得找一身像样的行头。“原先俺家闹灾的时候,村里人各自逃命,谁也顾不上谁。要是不是遇到师父收留我,我早就没命了!”

他翻出一套藏青色的短打,转身交给绫时说:“这是打武行的!你看看能套上不?”

绫时也不啰嗦,接过来之后就麻利换了上,“你师父是带我们过来的三哥?”

“才不是咧!”

阿真一摆手,哈哈笑道:“三胖是插科打诨的!他那本事我可不想学!我师父缚生是影戏师,是江湖上最厉害的机关巧匠!只要他一出手,皮影比真人还活!”

阿时左右看了看,这才发现燕西弄班还有一个人,一直站在城墙的阴影里默不作声。他将斗笠压得低低的看不清面容,想来是个不爱抛头露面的主。他手边的木箱里必定装着的就是表演用的皮影。

说起灯影戏绫时可是喜欢,早前在杭州时偶有艺人来酒楼耍影戏,他总是要找个机会偷摸去看。绫时一直琢磨着等到解了毒之后要如何谋生,突然觉得学一门手艺也是不错。

三人更衣完毕,燕西弄班便加入了排队进城的队列。师韵坐在车上,绫时和阿真一个押车一个牵驴。周老倌拿着路引走在最前面,余下三人跟在车后。没等多久,便来到了城门下。守城的官兵习惯性地一伸胳膊将他们拦住,接过路引和老倌核对。

“燕西弄班,一行七人。”

官兵眼皮一挑,往后头看了看。

“把车棚子掀开!”

“诶!得嘞!”

绫时高声一应,先将师韵扶下车,然后和阿真一道将车棚前后都打开,证明里头没藏着人。

“你是领班的周长庚?”

周老倌连连点头,向对方介绍道:“这是谐人贾三元,影戏师程缚生和他的徒弟阿真。方才车上坐着的是歌姬姚婉儿,后面她哥哥姚仲和乐师陈安。”

“嗯。”

官兵一边听他说,一边来回打量这几个人。贾三元抱着肚子挂个笑脸一脸没所谓的模样。阿真倒是紧张的很,手里仅仅攥着缰绳,手心全是汗。绫时扶着师韵站在车侧,师韵半低着头,怕官兵看出他俩长得不相。不过即便不相阿时也想好了办法,只说同父异母便好。

由于官兵要查看,程缚生总算将斗笠扬起些。他脸色阴沉,那双倒帚眉斜飞,眼神冷淡,像是看透了这世间一切麻烦事。他本是懒得抬头,可被官兵盯着不放,这才微微扬起下颌,冷冷扫了对方一眼。这样的人却愿意收留阿真做徒弟,只能说人不可貌相。

“得了!过去吧!”

官兵没觉得有何异样,将路引对折了还给周老倌,不耐烦地摆摆手,催他快走。

老倌可算是松了口气,忙不迭地让师韵赶紧上车,唤阿真牵驴前进。贾三元嘿嘿一乐拍拍肚子,心说就是老倌为人谨慎惯了,不就过个城门嘛,哪有那么难。

可就在小毛驴刚迈出城门的阴影一步,他们突然听到一声厉喝。

“慢着!”

众人心头一顿,回头一望,见是那个在城外巡逻的将领大步走来。

“弄班的?”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看到蒋文懿时,将领皱了皱眉。方才他在城门远远望着,已觉得这人气质与旁人不同。再看他立在阴影里,虽穿着戏班衣衫,却身型挺括,举止儒雅,不像是个走江湖的。

“细皮嫩肉看着不像跑江湖的……说,姓什么叫什么,干什么的!”

蒋文懿侧目看他,不急不慢地答道:“姓陈名安,乐师。”

“乐师?”

官兵将领看他两眼,将信将疑地问:“会什么乐器?”

“丝竹管弦无不能奏。”

他说完这句话绫时心里凉了半截。阿时心说完了,大公子你别给我在这个档口好面子啊!弄班的乐师不是一般人能干的,你张口就来,惹出祸端还不得让我来收拾?

都说怕什么来什么,那将领果然冷冷一哼,道:“好大的口气!奏一段给军爷听听!”

蒋文懿虽然面无表情,绫时脑袋里炸了锅。他轻轻拽了拽师韵的袖子,两人默不作声地将手按在了兵器上。阿时琢磨着只要官兵下令拿人,他便要赶在众人之前抓住蒋文懿脱身。他们先跑进城里摆脱官兵,后面的事交给何道非去斡旋。

师韵也做着同样的打算,但她更担心的是文懿性子孤傲,恐是要与官兵口角。韵儿转过身去一个劲儿地给文懿使眼色,劝他忍一时风平浪静。

面对官兵的要求,蒋文懿未置可否。此时附近的官兵,过往的商客都停下了动作,预感着一场争执即将爆发。

“不会?”

那将领一挑眉,喝道:“你是个乐师你不会吹拉弹唱?必定是羌人的细作!来人!将之拿下!”

周围的兵士们听到命令,即刻迅速向蒋文懿靠拢。绫时见状指尖微微用力,按上剑柄。他盯着官兵脚下,只要稍有异动,他便能瞬间先发制人。就在此时,他忽见文懿上前一步,打开了一个木箱。

“军爷莫急,”

他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只是在思量当弹个什么曲罢了。”

绫时惊诧地看着蒋文懿,见他伸手入箱,拎着担绦儿提起一把琵琶。文懿腕子一转,将琵琶斜挂于肩上,左手托琴颈,右手轻拨丝弦,发出清脆之音。

文懿抬眼扫过城墙上的风沙,轻叹道:

“凤翔虽非渭城,却有风沙满袖,道旁清茶可口,壶中浊酒尚温。然则西出此门,亦无故人。军爷既要小生献艺,那便弹上一曲《阳关三叠》,敬诸位戍边辛劳。”

话音未落金弦已动,一曲塞外离别意,自蒋文懿指下荡漾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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