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想办法让你们少打两场。”
廖成欢削了两支花枝子,扔给了绫时和楚攸宁,“但毕竟是群英逐鹿,绝不能掉以轻心。”
群英逐鹿乃灵山剑派所举办的比武大会。虽说是供弟子们切磋比试,但每年灵山派都会邀请各路豪杰来同场竞技。究其宗旨,不过是为了稳固灵山剑派在武林之中的地位。是年大会,规模尤为盛大,除了灵山本派弟子,还有来自江湖各路的武林高手,共计千余人,云集于此,以武会友,以剑论道。
“小宁子应该已经知道了,不过我还是给阿时叨叨一下。”
廖成欢此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自来熟,“比赛会办两天,第一日是初赛、复赛,第二日是紫宸殿的决赛。”
初赛中,百余位参赛者,除去八位由灵山派拟定的直晋英杰外,余下诸位通过抽签分组,以对决形式,决出胜负,从而晋级。这八位英杰则可免除初赛,直接参与后续对决。
至于复赛,则从初赛之中脱颖而出的五十六名武者,加上上述八人,共计六十四人,再度抽签分组,继续对决,以决胜负,直至选出三十二强。
“比赛有半柱香的时间,倒地不起或跌落场外的判负。虽然历年都是一对一,但我应该能想个办法把你俩塞进去。”
绫时接过花枝子比划了比划,感觉不甚趁手,随口问道:“廖道长是灵山剑派里管事儿的?”
“是还清醒的里面,辈分最大的。”提起这事廖成欢就觉得可笑,“巍巍灵山,沿袭数百年,弟子们的辈分以‘修心定志,成道济世’八字轮回。开始几年或许还行,到后面就越差越乱。老骨头们因循守旧不肯改,我就只能看着七老八十的,管我叫师叔咯。哎,你别打岔,我还没讲完赛制呢!”
次日,则是决赛阶段,三十二强的武者在紫宸殿前,进行较量。决赛采取单淘汰制,经过层层选拔,最终四强将在紫宸殿内一决高下,争夺群英逐鹿的最高荣誉。
“行了行了!听你唠叨完,天都黑了!”
楚攸宁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玄天遁影你不是偷偷练过吗?那就赶紧说,要从哪里下手!”
“你到底是让我说话,还是不让我说话……”廖成欢不满地嘟囔两声,“玄天遁影剑,乃是道家秘传之剑术,以二十八宿为根,融汇阴阳五行之理……”
他将准备好的白色布条交给绫时,“剑法分为‘玄天’与‘遁影’两部分,玄天着重于阳刚之力……阿时你身高臂长,腕上有力,你来练玄天剑。”
言罢,廖成欢又将黑色布条交给楚攸宁,“遁影则侧重于阴柔之巧……小宁子步伐灵活,身娇体柔,你来练遁影剑。记住,你二人的剑术需得相辅相成,方能发挥至高无上的威力。”
绫时将手中的白色布条捆在花枝上。遵循廖成欢的指导,做出起手式。
“我们只有不到五天的时间,这一十八式学不完也练不透。剑谱我看了,前几场比武的对手我也能为你们挑上一挑。所以你二人只学四招,只要运用得当,还是有机会打进紫宸殿。”
楚攸宁点点头,逍遥道人再不靠谱,眼下也只能暂且相信他了。
绫时和楚攸宁留在百花小院练习剑术,青鸳则带着蒋文懿和师韵再访震舵旧址。他想知道这里究竟有什么东西引得公孙掌门挂心。一路上,文懿和韵儿将他们为何和绫时一起四处奔走,又向青鸳解释了一遍。青鸳只是蹙眉听着,未予置评。
师韵很不喜欢这个沉默寡言神色阴鸷的人,故而一直跟在文懿身边。蒋公子看出她的心思,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努嘴笑笑,以示安慰。由于玉印被抢走,青鸳只能用不那么文雅的方式削去铜锁,打开大门。
跨入震舵旧址,蒋文懿轻轻啊了一声。眼前这间屋子从形制到陈设,都与被自己当做书房的流竹密室十分相似。文懿打开一部手卷,映入眼帘的正是娘亲的字迹。一行一行读下来,不觉润湿了眼角。蒋文懿终于明白,什么叫呕心沥血白发追青丝,万念俱灰心事付瑶琴。
“青鸳先生……”蒋文懿提起衣袖,小心地掸落搁架上的尘土,喉头有些哽咽,“我不明白……墨黎谷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为什么要倾尽几代人的心血,只将世间万事默默记录……”
青鸳负手立在记忆的沉淀之中,缓缓转过身。曾几何时,他也向谷主问出过相同的问题。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功名利禄才是俗世之所求。墨黎谷,到底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几十载光阴匆匆过,他终于可以回答这个问题,回答当年的自己了。
“蒋公子,墨黎谷的一切,乃是对‘知’的追求,对‘道’的探索。在这浮华的世间,人心易变,唯有知识与智慧,能够穿越时空,永恒不灭。我们记录世间万象,不为名利,不为权势,只愿在浩瀚的历史长河中,留下一抹不朽的印记,为后世提供一盏明灯。”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间的长河,继续道:“每一位幽谷之人,都贯彻这份信仰。或许外人难以理解这种默默无闻的坚持,但人活一世总得留下点什么不是么。世间万事,皆为过眼云烟,但知识与智慧,却能超越生死,达到永恒。这便是墨黎谷存在的意义,是我们的,坚守……”
师韵听完这番话,忽然以袖掩口,红了眼圈。
“怎么了韵儿?”蒋文懿赶忙走到她身边。
“我不知道……”师韵摇摇头,“我只是突然觉得,先生和剪秋姐姐都说墨黎谷是因为我爹才……那他这是得做了多大的祸事啊!”
“但我们其实并不知道,”蒋文懿辩解道,“各舵舵主都是说,他们接到长安发来的一支竹筒,里面只有解散二字。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爹爹在整个事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眼下无人知晓。墨黎谷既然以记录世间万象为己任,幽谷中人便不应捕风捉影,妄加忖度。所以我娘也好,叶庄主也罢,都没有迁怒与你不是么?在没有还原真相之前,不要自己埋怨自己……”
青鸳站在二人不远处,他知道这话蒋文懿看似是安慰师韵的,实则是在讲给他听。文懿虽然年少,但此言不无道理。他既已立誓要践行幽谷之道,确实不应仅凭只言片语,便将毁灭幽谷的罪责栽到师晏头上。只是事发太过突然,他毫无准备,再度痛失亲眷使他乱了阵脚。
“啊,先生……?”
师韵看到青鸳阴沉着脸色向她走来,不由得连连后退。
但青鸳在师韵面前几步停了下来,这么多天了,他第一次正视这个小娘子。师韵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眉眼之间有师晏的影子。她因连日奔波而神色疲惫,好似自从进了五鹿城,就没睡过安稳觉。青鸳将无处发泄的恨意投射于她,可韵儿也只是个年纪轻轻就失去了双亲的可怜人。
“师娘子……”
青鸳双手交握,向师韵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黎青鸳在此向你致歉。蒋公子所言有理,我不该妄自揣度,更不该伤害你。过激之言行,望你海涵。”
“先生!别别别!”
师韵赶紧把他扶起来,急得脸都红了,“先生切莫行此大礼!师韵受不起!我爹那人素来疯疯癫癫的,行事有违常理,你怨他也是应该的!都说父债子偿,他原先有对不住你的地方,韵儿愿意替他赎罪!”
青鸳站直身子,看着小娘子手足无措的可爱样子,终于露出了一抹笑。
小院里,宝剑祭出,四方云动。折光起,霍如羿射九日落,愚喜沉,矫如群帝骖龙翔。
原来两人练了个把时辰,均觉花枝子太轻,虽然不会误伤对方,但也没有练剑的意思。廖成欢思量着时间有限,还是尽早动真格,便将自己的佩剑愚喜借给了楚攸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