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静止了一样，三个人站在门口，面面相觑。
准确说是两个人，冯华年眼珠左转右转，在观察这两人的反应。
石头看起来有些紧张，而那个女人，是真的呆住了，手里依旧举着那把菜刀。
冯华年仔细看看她，不愧是亲妈，和石头从脸型到双眼都有一股神似，尤其是高挺的鼻梁，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她其实很漂亮，可能是不大注意保养，皮肤又黑又粗糙，但这也掩饰不了她骨相的美。
冯华年觉得他得先打破这个僵局，于是向前跨了一步，一脚踩在门里边，一脚在外面，伸手把女人手里的刀拿了过来。
女人一抖，才回过神，之后眼睛便泛起光，忙笑着对着门外的石头说：“阿照，你怎么回来了？”
她一下变得热情起来，抬手拉住石头的袖子，让他进屋。
石头看了眼冯华年，走进去，停在门口，女人上下打量着他，嘴里低声念叨：“你都长这么高了，猛地一下我都没认出来。”
石头对她笑笑，略显局促地说：“你也变样了，我......也差点没认出来。”
他叫那一声‘妈’，纯凭感觉，他看到她第一眼就觉得这个女人是他妈妈，等仔细看了，才发现她变化很大。
十一岁，在姥爷葬礼上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还留着一头时尚的羊毛卷，皮肤很白，细长高挑，穿着一身黑色长裙，外面套了个小羊皮外套，美得惊心动魄。
石头记得当时有人甚至在葬礼上就想给她介绍二婚男人，还问石头，要不要给他找个新爸，当时他还沉浸在悲伤中，听到这话又难过又生气，他还打了那个没眼色的男人。
女人忙弯下腰，从鞋柜里找男士拖鞋，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双凉拖，还是石头姥爷在世时候的鞋，塑料已经裂了。
找不来第二双，她这时才注意到还在门外的冯华年。
“不用换鞋了，你们快进来，把门关上，外面冷。”她又招呼冯华年。
冯华年走进来，带上门，然后把手里的菜刀轻轻放在边柜上。
女人让他们去沙发上坐，她去给他们倒水暖暖身子，石头在原地杵着，冯华年推了他一下，指指沙发，石头才抬腿走过去坐下。
他今天带上这把钥匙，是想像寻宝游戏一样，来看看这么多年没有回过的地方变成了什么样，他妈妈的出现完全在他预料之外，他没有准备，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
其实从他记事起，他和她的相处时间就少之又少，她经常出现在各种地方，除了他的身边。
女人端过来两杯温水，然后在沙发另一边坐下，接着尴尬的沉默又来了，她和冯华年互相看了一眼，两人尴尬地笑。
冯华年喝了一口水，轻轻咳了一声，放下水杯开口说：“阿姨，我叫冯华年，您叫我小年就行，我是......他的朋友，他想回这里看看，没想到您在家。”
“华年，很好的名字啊，”女人和冯华年交流时就从母子多年未见的生疏中恢复回来，变得健谈，“我的名字是赵伊人，你叫我赵姨，哦不行，这样显老，你还是叫我阿姨吧。”
然后她看向石头，目光变得柔和：“阿照，欢迎你回来。”
“嗯，”石头点点头，“你怎么在这里？我记得你好像......居无定所。”
这就是他对赵伊人的印象。
“你是没有记错，我现在还是居无定所，”她放下水杯，从桌上的塑料袋里拿了两个橘子，一个丢给石头，一个丢给冯华年，“我也只有过年才回来住一段时间，如果你换个时间来，我们就又见不到了。”
“那你......做什么呢？我是说工作，”石头显得有些担忧，他不知道在他小时候那么爱美的妈妈现在过什么样的日子，好像完全放弃了对自己的保养，而且，“你每年都给我不少钱。”
赵伊人笑着摆摆手：“那些钱你就心安理得的花，不算多，我这几年在拍纪录片，三年前开始自己做导演，虽然赚不到什么大钱，但过得其实也还行。”
“自然题材的吗？”冯华年问。
“对，”赵伊人笑着摸摸脸，“看得出来是吧，忙起来就懒得折腾了，接受自己之后发现这样也不错，美人在骨不在皮嘛。”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几声，气氛总算轻松了下来。
房间里很暖和，赵伊人说她一年只住十几二十天，就没有交暖气费，这栋楼四处都有暖气，她再一开空调，家里和通暖了没有区别。
她又去柜子里拿来了一瓶白葡萄酒，说是去年带回来的，忘记了喝，今天一定要打开，因为今天是对她来讲非常重要，也让她非常开心的一天。
“我每年都得回来住几天，人嘛，就算再喜欢在外面飘，总有几天也是想回家的，”她把酒倒进高脚杯里，推给他们，然后端着自己的被子窝回沙发里，“阿照，你在那边的家里还好吗？”
石头抿了一口酒，摇摇头，顿了一下，又点点头。
赵伊人抬了下眉：“怎么回事？”
“我不怎么回我爸家了，我现在和他住在一起，”他看看冯华年，“在那里住的很好。”
“我记得你不是还在读大学吗？”她奇怪地看看这两人。
“不喜欢住寝室，我就搬出去了。”
“哦，那也可以，自己过得舒服才重要。”
冯华年松了口气，赵伊人没有再追问，不过他觉得，就算她知道他们两个真正的关系，恐怕也不会觉得是什么大事，自己过得舒服最重要，这一点她也是确实身体力行履行了这么多年。
“那今年，要不要留在这里过年？我们两个一起。”赵伊人询问着，期待地看着石头。
石头把酒杯放在桌上，想了一会儿，没有让她等太久，就点点头说：“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