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大梁建国只二十来年的时间。
当初前朝帝王昏庸,致使国家分崩离析,生灵涂炭。现今圣上顺和帝的生父原是一方霸主,趁势而起,与其子经过多年征战建立如今的大梁。
岳画绫祖父岳伟原是前朝一州通判,后主动归降,跟随顺和帝。
因其护驾有功,后新朝建立被追封岳伟为忠武侯,其长子岳勤书袭爵。
战乱期间,岳伟曾与妻子袁氏走失,那时袁氏并不知道丈夫已经归顺,她被匪兵劫掠,为保清白,用碎石划伤了脸,自毁容貌。
后遇到前朝皇帝一行人逃亡被顺手救下,那帝王感慨袁氏贞烈。
他自身小命难保之际,竟还有闲心大笔一挥给袁氏赐了一幅“贞烈之妇”的御书,以示嘉奖。
袁氏藏着贞烈御书,历经艰险找到亲人,得知丈夫早已归顺新朝皇帝,并且护驾而死。
她自是不敢将那御书拿出来,丈夫已死,也不需要拿出来去证明什么。
后家国安定,袁氏便将那御书悄悄装裱起来,无事拿出来摩挲一番,用来教育子孙后代。岳家的姑娘、媳妇不分嫡庶都是见过的。
袁氏自毁容貌,以保清白的事迹她们也都听过的。
只庶子媳妇程欢,生于市井,长于市井,对此嗤之以鼻,自然不会用那一套失了贞洁就要投缳自尽来教育女儿。
可女儿若想嫁高门,便是给人做填房,也需清清白白。
岳画绫收敛思绪,踏进寿春堂,一眼瞧见座上的祖母袁氏。
自重生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祖母,袁氏今年不过五十九岁,头发已然难见黑色,肤色暗沉,因常年沉肃一张脸,加之左右脸皆有狰狞伤痕,更显苍老可怖。
半点也不像养尊处优的侯府老夫人。
这会儿袁氏穿一身暗紫色宽袖长褙子,见她进来,瞧过来的眼神似阴湿朽木。
岳画绫不禁打了个冷颤,惴惴不安地上前行礼问安,“祖母安好。”
袁氏没有出声,余下诸人自然也不敢开口,岳画绫等了一会儿,忍不住问出口,“不知祖母找我过来是为何事?”
坐在上首的文国公府掌事郑嬷嬷抢先道:“二小姐与我们国公府世子爷婚期在即,只你前两日被劫匪掠走,半夜才归家,我们总要验验身子的。”
“我们文国公府是高门世家,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不是什么不清不白的女子都能进的。老夫人和二小姐说,是不是这个理?”
岳画绫其实已有预感,只是没想到当着众人面她们就这般大喇喇说出这事,仿佛她早已被劫匪糟蹋。
她看了一眼屋内众人各异的神色,一阵屈辱涌上心头,正要出言拒绝,想趁此机会解除与崔泽南的婚事。
怎料祖母袁氏率先开口,“是这个理,我们侯府清白名声,也容不下失了清白的姑娘。”
“祖母!”
岳画绫看着她那张漠然刻薄的脸,委屈开口,试图唤起她一点慈爱之心,“祖母,福王殿下可以作证,我是清白的。”
“我不要验身!崔家若是有疑虑,我愿意同崔世子解除婚约!日后嫁娶各不相干!”
郑嬷嬷身后的丫鬟嗤笑一声,“二小姐说得冠冕堂皇,不愿验身是心虚了?还想拿解除婚约一事来威胁我们国公府?”
袁氏呵斥一声,“画绫,你放肆了,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余地?”
“今日你退不退婚都得验身,侯府的清白名声可容不得你一个庶子之女来糟践!”
郑嬷嬷笑着道:“还是老夫人明理,就是不为我们文国公府着想,也得替侯府的名声着想。”
“实话同你说吧,二小姐,老奴来时,国公夫人说了,二小姐若是愿意配合验身,证明清白,婚事照旧。”
“否则,国公府与侯府这桩婚事就此解除。”
岳画绫气恨得浑身发抖,今日除非她配合验身,并且得到一个清白之身的结果,等着九月初六那日嫁给崔泽南。
否则,她宁死不愿意受辱验身,或者验出不是清白之身,等着她的只有死路一条,最好的结果是被送去家庙,清苦孤独过完这一生。
祖母袁氏不会让她继续留在侯府的。
她忍住泪意,决定先和崔泽南解除婚约,再图后来,“我是清白的,无需向国公府证明什么,今日我不愿验身!”
郑嬷嬷没想到这岳画绫竟如此倔强,她可是带了夫人指示来的,今日定要给岳画绫验身,且无论她清白与否。
只有一个结果,岳画绫在寿鹿山被劫匪糟蹋了。
她今日来就是为了毁了岳画绫的名声,顺势解除与侯府的婚约。
错不能在国公府,谁让国公夫人不满意这儿媳,兰溪小姐想出口恶气呢。
郑嬷嬷看向袁氏,“老夫人也是这个意思?”
“侯府有侯府的规矩,婚姻大事岂能容她一个黄毛丫头做主!”袁氏神色转厉,“来人,将二小姐押去验身!”
“我不去!”岳画绫当即拔出簪子抵在脖子处,“我清清白白之身,无需向谁证明!崔家这般咄咄相逼,难道崔泽南就是清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