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落针可闻。
餐厅里并不只是他们两个人,刚刚一走进来,谢清就看到不少熟面孔。
他刚刚的话不大不小,并未遮掩,听到的人都默默把目光移到面前的盘中里,恨不得假装世界上没有自己这个人。
虽然知道段寻的omega脾气不小,可这胆子也太大了。
谁能想象得出段寻还要被人像挑货一样评价不值钱的一天。评价的还是贞操。
……这个词还能用在alpha身上?
段寻不声不响,把筷子往碗上一搭——那筷子还是因为谢清要用才添置的,这里的人吃饭并不用筷子。
谢清对这种神情很熟悉。
这个人向来喜怒无常,有时上一秒还风平浪静,下一秒就忽然动手。
这种不声不响通常是这个alpha要发疯的前奏。
omega白皙修长的手指伸出来,按在筷子上,与alpha尚未收走的手指轻微一碰。
谢清若无其事,一边拿起筷子夹菜,一边笑着问:
“怎么,当了一晚上好人,现在装不下去了?”
这话很尖锐,可是谢清的神态却透出一种由于对对方过于熟悉而产生的亲昵。
甚至也许谢清自己都没意识到这种亲昵。
也不知道是哪个词说到段寻心上,alpha硬是没有发作,一直沉默到谢清慢条斯理地吃完早餐。
然后段寻就将谢清带上了车。
“不是说谈种植园的事吗?”
谢清仔细望着窗外:
“不是这条路。”
“已经跑去东区了,还记着这里的路干嘛?”
段寻冷不丁发问。
他问的当然不只是路。
奈何谢清只是瞟了他一眼,十分不满地回复:
“为什么不记得?我是去东区又不是得了老年痴呆!”
一点好声气都没。
但段寻却好似被这个答案取悦了,并不在意谢清的白眼,只一边开着车,一边用余光瞟向谢清。
这里的阳光比东区明媚太多,风里裹挟的凉意一点也不刺骨,让omega很有兴致地倚着车窗享受晨光的照拂。
金线般的阳光和那张艳丽的脸庞十分搭调。
只是谢清身上穿的修身短装多少有些碍眼。
——这里的人喜欢长而阔的短袖T恤,上边印满花花绿绿的符号。段寻从前就很喜欢让谢清只穿着他的上衣,在夜色和树影的掩映中,来他的住处找他。
分别不过数月,谢清已经习惯了东区修身合体的打扮。
谢清对他的目光仿佛浑然不觉,只是打量着窗外的风景,恍然大悟,警惕道:
“你把我弄到这来想干嘛?又想绑我?”
这里是岛上的医院。
医院后面还有几栋楼,刷着惨白的墙漆。
那楼里他住过,准确来说,是晕倒后被段寻的手下从段珲那儿带回来,又扔到了这楼里。
里面全是omega。
他至今记得自己刚醒过来时的景象。
或者不该说是景象——那时他意识模糊,视物也不够清晰,率先有所感知的是耳朵——一声尖锐的号哭堪堪要划破他的耳膜。
一墙之隔,根本掩盖不住那些激烈的声音。
谢清并不是懵懂的小孩,当然知道这声音代表着什么。
因为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眼前看到和耳边听到的一切都还显得缓慢而迟钝,在岛上特有的灿烂而炫目的阳光里,在这样略显荒诞的背景音里,他慢慢撕开床头摆放着的药水,涂抹着手臂上逐渐显现的伤痕。
等到嗡嗡作响的大脑逐渐归于平静,复杂纷乱的声响也回归平和,他刚好停下动作,凝视着被药水染成片片红紫色的手臂。
一切都未知,但前路显然凶险,只有窗边灿烂的阳光灼热而安静,仿佛一种虚幻而遥远的安慰。
然后段寻推门而入。
那是他们第一次对视。
其实他记得昏迷前对段寻的匆匆一瞥——alpha不怎么说话,动作却很凶狠,那些全副武装的alpha们居然扛不住他随身携带的一柄短刀。
即使当时他的腺体已经濒临崩溃,他依然能感受到段寻信息素里堪称统治级别的凶悍。
段寻低头凝视他的时候并没有像其他西区的alpha一样释放信息素——他刚刚痊愈的腺体当然是受不了这种刺激的。
但alpha也没多温和,只伸手像挑选瓜果一样拍了拍他的脸颊,问:“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