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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澄心通九畴(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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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能明说?崔宜只是想拉一道戒绳,把闲杂人等拦在门外。可当真要编个谎圆起来,只怕贺兰夫人会如昨夜,非要刨根问底。

无法,崔宜只好讲些玄虚的道理,又熟练地把麻烦踢去闭关的师傅身上:“若居士对道门之学有兴致,尽可在我除去此地阴祟后,上紫薇观去,听众妙师傅讲学。”

崔宜在这头胡扯,那头,贺兰夫人把目光直直钉在她面上,神态里,没有起疑,但也不尽信,全盘只是审视。

僵持半晌,贺兰夫人收回眼光,意味阑珊:“依尊驾的意思。要是尊驾也降伏不了,这屋舍就拆了重建算了。”

沐浴更衣后,双姝采买的法器也齐全了。来到寝居前,令人搬入法坛,供上香炉,点了灯烛,这头布钟,那头摆磬,又分列笔、墨、黄纸、朱砂。崔宜意不在斋醮,来监察的阿那双姝对道门之事又一窍不通,正经科仪的繁文缛节,崔宜能省则省。不到片刻,法坛上便赤的是赤的,黄的是黄的,有烟有火,十分热闹可观了。

出门去,叫上双姝帮手,在房屋四角挂上铃铎,又把红绸望楹柱上牵。绕屋一周后,崔宜先把阿那双姝驱出圈外,再牢牢地扯过红绸两端,死死地打了个结。

立在屋内,崔宜向阿那双姝道:“法事未毕,二位居士千万不可越过红绸,否则中了邪,那可就药石罔医了。”

门扉合拢,把掩去阿那双姝将信将疑的面孔。

“咚”一声,落下门闩,拿小棍把窗户支开一道口,崔宜开始等。

一时半会等不来,百无聊赖,随手画了几张符箓后,她开始在寝居中走动。

这屋中布置很是奇特:矮榻横在室正中,屏风立在室正中,左边一排书架,右边也一排书架,左边点着铜黄灯盏,右边也点一盏一模一样的,细细看来,以门扉中缝为轴,这寝居内的摆设左右竟是全然对齐的。

崔宜不禁想起秃秃一片的庭中。阿那双姝说,夫人见不得旁枝斜逸,叫人把庭中草木除了个干干净净。起初,她还以为是闹鬼闹的,谁知却是这贺兰夫人不知何处养来的怪癖,见了歪歪扭扭、零零散散的的东西,一定要匡正一下,匡正不了的,便索性除去。

作为贺兰夫人最亲近的侍女,阿那双姝之所以是双生子,恐怕也与主母这癖好有关。

想通这一节,崔宜觉得十分有趣。她背着手,踱去左边书架,扫视后,又踱去右边书架,要瞧一瞧架上的书是否也是全然相同——果然,贺兰夫人一丝不苟,两边架上书籍高矮厚薄、排列顺序,都是一模一样,整齐得如篦子梳过一般。细瞧,全是农书、水经一类的杂学。

崔宜也读过这新任刺史的符箓。他过了而立之年才出仕,任荆州刺史前,曾在泾河一带做县令,一路被拔擢上来,是因为治水有功。

回忆昨夜宴会,崔宜不禁想:治水只独独是刺史的功劳么?

她一时觉得可惜。

算来,冯帝裁撤凤凰台时,贺兰夫人与自己是一样年纪。她有做官之志,也勤学善问,刚选上女官,没过两天,便被革职,从此困在宅院里生儿育女,等到丈夫出来做官,她才能藏在珠帘里、屏风后,为丈夫出谋划策。她不曾当过一天真正的官,尊贵的家世、层层的教养、百依百顺的丈夫,也使她从未脱下罗袜,踏入官场与民间的尘土之中,以至于到了这个年纪,还我行我素,怀一些天真的想法。

忽然,“叮”一下,思绪被打断——门外檐下铃铎响了。

随之,屋内那似叹息、似哭泣的声音又细细幽幽地游了过来。

将近正午,窗纱很白、很薄的一层,亮烈的天光泼泻,四下里都是光明的。大白天,闹的哪里的鬼?崔宜拈了一张黄符,几步走到寝居正门前,掣开,迈出去——不出所料,阿那双姝果然还立在庭院里,鼓着眼睛盯她,要看她耍什么花样。

崔宜不睬二人,而是向檐下绕屋一周,把符箓背后刷了米糊,随意往墙上一贴,便疾步绕回,闭上门。

——她看似在贴符箓,实则在暗中觑那檐下铎铃。

她挑的铃铎,不比一般的檐铃,小得多,也轻得多,当中还穿一条丝线,牵着几枚铁片,当啷啷地吊挂下来。风往哪边去,它便向哪边摇出“叮叮”的响。只张耳朵一听,便知起风了。

起了风,才有了屋内的鬼哭。

这两年来,大部分时候,崔宜都窝在洞府里读书卷、学符箓,不过,她下山游历的机会也不少。有时是得了众妙的允许,比如冬至的募缘,有时则是鼓动着旁人,偷溜出去玩。一来二去,也算是见识了不少尘世的烟火人情。其中当然也有一些怪事,像屋子里莫名冒出些阴惨惨的声响,头次听到,总是怕的,但探究过后,明白缘由,便也觉得不过如此了。

毕竟,惹出这声响的不是精怪,而是风与孔穴。

但刺史宅中的情状又有些微不同。旁的屋子响,顶多响一两声,来源也只一二处,可这刺史的寝居漏得跟筛子似的,四面八方都有声响,调子还有高有低,似乎生怕吓不到人。

墙上孔穴不止一处,想要彻底绝了这些声响,得把它们一一翻找出来。

所以,她才得出门去看铃铎,判出风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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