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远四年,秋分。"沈念望着后山绵延的桑树林喃喃自语。她实在想不明白,君余言的坟墓怎会突兀地出现在这片艾草丛生的山坡。
谢长川背手站在她身侧:"将那老妇带上来。"
半柱香过去,山道上仍不见人影。桑树在秋风里沙沙作响,几片枯叶打着旋落在沈念衣角。
"大人。"一个衙役慢吞吞穿过桑树林,跪在满地黄叶间时,后颈的汗珠正渗进粗布衣领,"那老妇...自戕了。"
谢长川的指尖在袖中微微蜷起:"看个人都看不住?"声音听不出男子情绪。
"当真突然就咽了气,连个声响都没有..."
桑树林哗啦作响,两个杂役抬着竹担架从摇曳的树影间钻出。老妇青灰的手指垂在担架边缘,枯瘦腕间暗红色的蛛网痕迹淡了些痕迹。
山风突然转了向,更冷些。
沈念上前两步,她望着那张沟壑纵横的脸,悲戚之色漫上眼角,山风掀起青衫时带起一片艾草苦香。
指尖悬在浑浊的瞳孔上方,未触及眼睑便触到温热。
"何时发现的?"她倏地收手,桑树枝影在尸体面容上碎成光斑。
"约莫半柱香前。"侍卫垂首答道。
"半柱香?"沈念霍然转身。"也就是说,我们前脚刚走她就自戕了?"
“这...”侍卫喉结滚动:"弟兄们见人趴在青石上,只当是昏厥..."
"其余人呢?"
"都在艾草坡下候着。"他抬手指向坡地,几丛深紫茎杆的艾草正被秋风压得起伏如浪。
“看紧一点,别再出现这种情况。”沈念道。
山峰卷起老妇的袖口,是那将散未散的网状红痕——她总觉得有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视线重新移到那老妇面上,刚刚温热的触感仿佛还在。
她再次走到老妇面前,轻轻伸手。
指尖再次触及肌肤,手背上的皮肤已然冰凉。
桑枝突然折断的脆响惊得她脊背发凉。"封山!"
"整个村子都要围住。"她吩咐道。
侍卫为难地望向谢长川。
谢长川微微抬手,轻声说:"照办。"
侍卫面上难意并未消失。
"禀大人,咱们此番...统共二十弟兄。"侍卫喉结滚了滚。"这村头至村..."
“......”
"那就封住两条出村要道。"庄可怀缓缓开口。"尤其是泮河渡口。"
“是。”
“沈念,咱们现在怎么办?”何元对这件事不清不楚。
“把这处挖了,我倒要看看这里面是什么东西。”沈念盯着面前这坟墓。
几人又吭哧吭哧的开干。
但这次多两人搭手,黄土飞扬得更急写。断枝碎石随着动作滚落,惊得桑树林里扑簌簌掉下好些青黄叶片。
"怕是个衣冠冢。"何元突然顿住,汗珠顺着下巴滴在翻开的红土里。夕阳下,半截朽烂的柏木匣子正从土中显出身形。
“这是什么?”几人探起脑袋。
谢长川将其拿起,他指尖刚碰到铜扣,沈念突然按住他手腕:"当心。"
“没事儿。”一直没说话的沈安然突然开口。
他的脸色更苍白些。
众人惊疑目光中,他将木匣从谢长川手中接过,素白指尖抚过匣面残存的并蒂莲纹:
“里面应是一枚东珠。”他解释道。
这是那场尚未举行婚礼的前夕,君余言拿着这个盒子来找过他。
—
沈安然对这场婚礼并没有期待之意,更没有欢喜一说。
那夜,君余言身旁的一个侍女突然来找到自己,说她家公主想找自己见一面。
婚前见面本就于理不合,沈安然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但他的拒绝一向是没有用的。
更深露重,雕花门闩发出一声刮擦声。迟迟未入眠的沈安然被这响声惊起,木门在月光下颤动。
不一会,屋外传来门环当啷坠地的声音,映入眼帘的是身披十二幅金线绣鸾凤嫁衣的君余言。
她正凤冠霞帔。
他踉跄的拿起一旁的外衣慌乱的套上,转而转过身去。“殿下,你.....来做甚。”
君余言鬓间九凤衔珠步摇仿佛在耳边般,簌簌作响。
都说这位不受宠长大的公主最是怯懦,此刻却敢夤夜闯入男子寝居。
他此刻觉她胆大包天。
"我来找你啊。"那道声音像浸了蜜的琉璃盏,碎在他紧绷的神经上。沈安然攥紧指节,直到泛白,倔强的不肯转身。
君余言望着男子玉雕般的侧影,烛火在他睫羽投下轻颤的蝶。
手中木匣握紧,并蒂莲纹在烛光里舒展,金线流转恍若活物。绕过屏风时绣鞋踩到散落的书卷,惊得沈安然猛然退后半步。
"你转过身看看我好不好?"她尾音打着旋儿,是撒娇的调子。
沈安然哪经得住如此阵仗,耳尖红得能滴血,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