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转头望去,溪边木轮吱呀碾着日光。
桑林深处艾草气息苦涩,暮色渐沉时有人影错落。
"你们不走,我走。"自称张安那人转身欲行,青衫下摆扫过丛生艾草。
"慢着。"斜倚桑木的“青年”忽然出声,指尖碾碎半枯桑叶。沈念开口:"张安...怎么死的?"
青衫背影骤然僵直,暮风掠过桑林,将低语揉碎在沙沙叶声里。
先前吵嚷着要走的青年猛地转头。 "你们都知道了?"
无人应答。艾草在渐起的山风中折腰,暗香愈发浓烈。
"怎么死的?"沈念嗓音发颤,五指深深掐进掌心。
"疼死的。"
听到这个回答,桑木下的人影直起身,灰色衣襟沾着碎叶,目光如针扎向青衫男子。
青衫男子垂首,目光落在他染着墨绿色药渍的指尖:“张兄为了救我死了。”
桑树在风中摇晃,艾草苦涩的气味随风漫过山岗。
青衫男子踉跄着后退半步。"这不能怪我,我当真没想到…我也没有办法。"男子喉咙里滚出的声音带着颤,有些发涩。
庄可怀抱臂立在桑树的阴影里,突然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嗤笑。月光将他冷笑着的侧脸镀成银白的剪影。
"呵——"他向前逼近两步,桑叶正巧落在那人发颤的肩头。"既如此,那你为何要扮作他的模样来诓我们?"
"我……"青衫男子被逼得撞上身后桑树。
“我没有想骗你们,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他眼眶漫上血色。"当真不是存心的…张兄是后来才来的,可我已经在这呆了好些日子了。"男子破碎的尾音混进桑叶摩挲的响动。
“他们不让我睡觉,不给我吃饭。我看着他们一个个的倒在我面前,他们在叫,他们在痛苦。我害怕极,又庆幸。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我。”
“他们是谁?”庄可怀接着逼问。
“我不知道,可能是与我一样被骗过来的吧。”男子接着道: "他们说要派人引开你们,我实在是…实在是熬不住了。"
见这三人没有接话,青衣男子自顾自话说:“自从被骗到这边后,每日过得生不如死,他们还在我们面上涂草药,若是我再不走…他们要……”
庄可怀伸手替那人拂去肩头桑枝,几片打着旋的叶子落下。
艾草浓烈的气息随着他俯身的动作骤然扑在对方脸上:他们要干什么?"
暮色渐渐浸染后山岗,桑叶簌簌擦出细响。
青衣男子揪住自己衣襟,指节在月光下泛着青白:"他们将活人用药物浸染,然后生生取下活人面皮,做成假面贩卖于市...我真的太想活了。"艾草从在他脚边翻涌,苦涩气息越发浓重。
沈念背靠的老桑树震落几片叶子,正砸在两人之间的碎石上。
山风裹着艾草苦涩的气息掠过石阶,青衣男子攥住衣襟的手指节发白。何元摩挲着腰间褪色的药囊,沉声道:"你方才说张安为救你而死。"
男子踉跄半步,片刻后垂头盯着满地碎桑叶,喉结滚动数次才挤出嘶哑的声音:"那日...我实在熬不过了。原想放把火烧穿这吃人的窟窿,大家要死一起死的。”
“然后呢?”何元声音有些冷淡。
“许是有贵人来,他们管的松,我从山洞里洞逃出,遇到了在磨铁链的沈安。”男子似是忏悔般的捶打前胸。“我真蠢,如果不是我,他原本可以逃出去的。”
“你们被抓了。”沈念问。
“是。”男子的应答声轻得像被踩烂的桑叶脉络。
"那你怎么活下来了。"沈念问。
男子喉间发出幼兽般的呜咽,泪水在沾着墨绿色膏药的下颌汇成晶亮的水痕。
沈念嗤笑着扯下片桑叶:"所以你背叛了他?"
"不是!"青衣人突然暴起,又像被抽了脊梁似地蜷缩起来。他喃喃道:"那洞口...那洞口你们也见过,上面缠绕着铁链。"破碎的尾音混进桑林沙响。"...总得...总得活一个..."
“那铁链已经断了。”何元厉声说。
青衣人像是被踩到了痛处,他说:"认错的话都说烂了...你们难不成还要我给他偿命不成?横竖..."破碎的尾音混进簌簌落下的桑叶。"横竖他已经死了。"
不等三人说话,男子惨笑一声,枯叶般的尾音散在风里。"他们答应我,只有将你们送走就放我走。"他撕心裂肺。"你们为什么不肯走啊!。"
三人冷冷望着他。
"罢了!"男子突然踉跄着后退,桑枝勾散了他的发带,"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放你们走,但他们能容你们一次两次,断没有第三次...你们好自为之吧。”话音未落人已转身,摇摇晃晃地朝山下走去,青衫渐渐被艾草浪吞没。
"就这么放走他?"
"那不然呢?"沈念弯腰轻抚过艾草叶。
“这人说话半真半假。我们不找他,有些人自然不会放过他。”庄可怀道。
山风卷着她的叹息掠过桑林,满坡草木在月光下疯长。
残阳将桑叶烧成金红碎片,庄可怀攥着袖口。少年突然顿住:"确定吗?"喉结滚动的迟疑裹在艾草苦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