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刘妙芝愣住了,扒着床沿,满脸难过与震惊。心中不敢相信自己都听到了什么,这还是王芬第一次,对自己说这种明确的重话吧?
这实在是……不可原谅。
干笑了两声,刘妙芝站起身退到一边,一边说:“你好好休息,好好休息啊!”
王芬转过脸重新闭上了眼。
“你婆婆就在隔壁,想去看看吗?”见状,李一尘开口道。
王芬不说话。
“她的伤没有大碍,你下手很注意。碰到她时,她背着包袱想出城。你猜她想去哪儿?”李一尘顿了顿,看着王芬偏过头的面容,那上面,全是令人生气的事不关己。
“她要回家。回她儿子的家,那个,她被赶出去的家。带上你赚的钱。”
床上,王芬的一只手悄悄握紧了。
“那毕竟是她的亲儿子,且她又带着钱,她的情况跟你这可不太一样。我想,她若返回,她家人一定会是欢迎的。你说呢?”
可李一尘就像没看到,反而展开了扇子摇摇晃晃,语调轻盈道。
如此短短几句刺激下,王芬从床上坐起。
“她在哪间房?”
李一尘轻笑,侧开身让了让路。
“右手边。此时应该刚醒吧?不过精神还比较脆弱,最好不要受刺激。”
话音落,王芬飞速前往,房内只剩下三人。刘妙芝还在担心王芬会不会做傻事,会不会对老太婆动手然后继续自戕,急得团团转。李一尘知道她是个好人,也清楚这在别人家里自戕可算是大凶一件。眼下唯独缺了王芬的表态,尽管他和杜月寒都觉得,她不会这么做。
三人共同来到了隔壁间的房门前驻足听,只听得屋内老太婆一个劲磕头求情的声音。
“王姑娘,我求求你放过我吧!阿芬,芬儿!老身还有一家人,儿媳妇生的孙子我都还没看着长大呢我不能死哇!我求求你,求求你啦!”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不会认为一切都是我的错吧?哼,丫头,你别再自欺欺人,做一副无辜样!对,我是把男人放进来了,那你也没拒绝啊!你第一天就发现了你为什么不告发我呢!你就是犯骚了懂吗!你装什么呢!”
“你以为你是什么新鲜萝卜皮啊!”
“死婆子你胡说什么呢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儿!”啪地一声推开门,刘妙芝再也忍耐不住,直接闯了进去大骂老太婆。
老太婆被吓得一哆嗦,又坐回了床上瑟缩着。王芬看着这情景,难得没说话,反而是嘴角上扬了好几次,胸口跟着起伏不定,好像是憋着气,又只是静静卸掉了。
“你说得对。”望着床上的老太婆,王芬目光空洞。“婆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接着,她顶着所有人的目光转身往外走。
阳光明媚,可打在她身上反而显得愈发冷。刘妙芝甚至感觉到打寒颤,王芬身上为什么光粼粼的?就像刚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
一眨眼,人却又已消失不见。
李一尘跟杜月寒连忙追出去,叫住了她。
“王姑娘,哪里去?”杜月寒问。
王芬只是淡笑,眼睛看向那幽深的巷子里。
“回家。想睡一觉。”
其实他们都知道她多半是睡不成的,因为很快就会有官府的人找上门,但他俩都默契的没有提及。
“你不管你婆婆了吗?”李一尘道。
一切尘埃落定,除此外,她明明曾很在意。
王芬摇摇头,拿出一块花帕子。
“因果关系,非我逞能可行。二位恩公,这段日子谢谢你们,谢谢你们给过我一个机会还一直帮助我。这是我最近刚绣好的,绣工不精,但我也只有这个了。送予你们。”
杜月寒接过那帕子,低头一看,发现上面绣的是墙头青蔓,叶片用黑丝线,倒是从未见过。
“谢谢。”
轻远的嗓音,引得他二人抬头看去,却只能是静立在原地,以目光送她最后一程。
他们想的没错,官府的人很快来了,将王芬家围得水泄不通,翻个底儿朝天,最后抬出具覆面的女尸。
天高云低,离开这座城的今天是个晴朗天气。
本已经走到城门口,杜月寒忽然停下脚步,将缰绳搁到李一尘手中,说,去去就回。
李一尘没说什么,听话的走到一旁茶摊等候,一边顺手买了包茶糕路上吃。
杜月寒回来得很快,轻功飞奔间飞舞的发丝还粘了几缕在肩上。李一尘抬手温柔拂到他肩后,杜月寒看着他眼睛,轻声道:“我去送回礼,不知她喜不喜欢。”
城门口人来人往,二人各牵着一匹马,李一尘拉过他的手用力捏了捏,用上坚定而柔和的声音。
“会的。”
会吗?泛黄的纸张,波浪条纹的一小片水的世界,掩藏在重叠繁复的森林里。占地狭小,毫不起眼,可正因为用笔较少而变得明显,正因不知水中央那个闭着眼的人在干嘛,似是享受,又似是溺亡,而看起来更加诡异吸人眼球。
安谧,喧嚣,一瞬间切换的事情。
还不如毁去,烧到另一头再看。也许才是最佳的观赏方法。
是啊,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