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东门静得出奇,连一只飞鸟也不曾出现过。
玄萧听到不远处似有琉璃瓦被人踩踏的轻微声响,心下了然。
他周围,全是天狼暗卫。
玄铮早些时候因噩梦而换了居所,这些时日一直住在长安殿,玄萧直奔长安殿,却被拦在了殿外。
守卫的刀指在玄萧眼前,玄萧被迫停了下来。
“放他进来。”玄铮的声音从内殿传出,门口侍卫警惕地将玄萧上上下下进行了搜身,并未发现任何刀具,唯有手上拿了个木匣子。
玄萧打开木匣子:“臣前些日子偶然得的人参,献与陛下。”
玄铮悠然从屏风后出来,讥诮道:“毒是下在了人参里么?”
禁军与天狼卫将宫殿团团包围,玄铮左右都有侍卫守护,玄萧又是个半身不遂的残废,换作任何人,都很难不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陛下既已认定臣会下毒,那臣如何辩解都是徒劳,臣今日来,只是为了一个人。”
“朕没想到,你筹谋败露还敢自投罗网,还是为了区区一个阉人。”玄铮语气嘲讽。
“臣不是为宴徽。”
“那是为了谁?”
“为陛下您。”
玄铮好似听了笑话似的,笑得前仰后合:“你为朕?所以就谋反?”
“臣不曾想过谋反。”说罢,玄萧看了看周围的人。
“你们下去吧。”
周围侍卫暗卫尽数撤走后,玄萧说:“陛下先前召臣入宫的时候,便没想让臣活着离开吧?”
“明知故问。”玄铮将厌恶写在脸上,不再掩饰。
玄萧无声吐出一口气,苦哂道:“这个问题,困扰了臣快二十年,臣想知道缘由。”
玄铮知道玄萧问的是什么,他与玄萧短暂地对视了一秒后道:“父皇临走时,召你入宫觐见,我那些天在殿外等啊等,他天天都召你,却想不起来还有我这么一个儿子,我支开宫人,想去见父皇一面,却是听到了这辈子最叫我心寒的话。”
玄萧已记不太清当年谈话的细节,只能大致记得当年自己说过,太子玄铮并不适合为君。
“旁人不知道,可朕却清楚得很,你从未将朕当做一国之主,让朕当皇帝,只是你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朕身边的人都说你是朕手里最锋利的刀,可朕是从立朝前与父皇一道爬上来的,太了解你了。”
“帝王在你手中,也只不过是达成目的的工具,你一向表现得恭敬,可内心呢?何时真的敬畏过皇室?你看凌氏不顺眼,便推翻前朝立新朝,哪日你瞧朕的北玄不顺眼,是不是还要杀了朕!”
玄萧听着玄铮的控诉,望着烛台陷入沉思。这些年他疲于朝政,竟忘了玄泱与玄铮父子本就不同道,玄泱初心为天下人,但玄铮自始至终只是个庸人,看不到风雪,便不知他人饥寒,就算知人饥寒,未触及他的利益,便事不关己。
就在玄萧发愣的这一阵,玄铮又继续道:“可凭什么!朕是一国之君,你只是个臣子,你竟这般逼迫朕!你说谋之在众,断之在独,所以辖制朕多年,这皇帝,你来当好了!”
玄萧听罢摇头道:“陛下觉得是臣阻碍了你?可您当年囿于后宫,贪于享乐,也是臣逼您的吗?”
“朕是皇帝,当年朕只不过略略放松一阵,你就带着朝臣堵朕的门,眼里可有朕这个天子?朕允近臣弹劾你,只是警告,而你明知朕的意思,却把他们一个个赶走,你若当年收敛一二,怎何至于落到人人唾弃的地步。”
“违众之罪小,负国之罪大,臣不敢说自己没做过对不起陛下的事,却也担不起这卖国的罪名。”
当年先帝病重时,玄萧就想到可能会有玄铮猜忌自己的一日,那时的玄萧为表忠心,也为叫玄泱安心,于是交了出了兵权。
但玄萧不是石头,他知道猜疑的种子一旦在帝心种下,他就得做好不臣的准备。
他把玄铮可能用来对付自己的方法都做了应对,玄萧在逆命阁养兵,也在前朝六部培植了自己的势力,文的武的都防了,却还是没防住玄铮玩阴的。
阴的确实难防,历代皇帝要权臣死,大多设鸿门宴手起刀落直接弄死,要么派兵踏平,再不济玩文的,利用众臣群起分权。
但是玄铮却不同,他不惜将父亲辛苦打下的边州七成拱手送人,以极其卑鄙无耻的手段去毁掉一个彪炳功臣。
也是因为这一点,玄萧违背了在太祖皇帝灵柩前的誓言,想要杀了玄铮。
玄铮听罢,笑出声来:“你作为臣子,不是理当以朕为天么?朕以七座城池换你的命,知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