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小考,但绝大部分人都严阵以待,不敢有丝毫马虎。只是通知得突然,所有人都是提前一天才知道消息,这又是完全公开的比试,就算能贿赂教习,不服众也会被耻笑。
能做到不慌不忙,不急不躁的也就只有如玉环、卢栀一般成竹在胸之人了,他们日常练习就极认真,又都天赋卓群,老天爷追着喂饭吃,只要心理素质过关,基本不会差到哪里去。
以往的小考都是各组考自己的,少数那些跨组学了多样的人都会最先接受所在组教习的共同考核。可这次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李龟年三兄弟没去王府献艺,主动前来观赏,更是不按小组分,以抽签的形式随机考核。
他们兄弟三个是目前梨园中最为出众的乐师舞者和歌者,甚至一人身兼数职,李龟年还要总领所有教习和下面学徒、仆役,日常更要忙于应酬表演。只有大型节目排演或重要节日彩排才是他们活儿最少的时候,即使这样,也得操心着手下人,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还好李隆基比较能体恤官员,又对真正有才华之人爱若珍宝,给他们配了无数仆从和懂器乐的优秀生员,更在长安和洛阳都赐了豪宅别院,凡是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存在。
李龟年露面的时候卢栀正在调试音准,但后者这回没有选择之前一直学习的琵琶,反而拿了一把二十五弦的瑟。
“你弟弟会弹瑟?怎么之前都不知道呢。”有一同学习舞蹈的舞姬问玉环。
然而玉环自己也不清楚,她依稀记得卢栀曾和她说过会好几种乐器,不论是中原流传的,还是西域新近流行的,大部分都能演奏几曲。只是对方似乎一直都弹琵琶,才让她也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现在一想,很有可能是他见自己卧房只有琵琶,所以才没怎么提过别的。
只是面对外人,总不能露马脚,让别人怀疑他们姐弟的关系是伪造,便胸有成竹道:“阿栀会的不止这些,琵琶也不是他最擅长的,不信你们听着就是了。”
这份如出一辙的自信让好些人都有点看不惯,在座又有哪一个不是技艺出众,才情过人,搞艺术又会点创作的,互相看不上也属于正常现象,玉环并不觉得被怠慢。
“可别是怕琵琶弹不好,临时换个新学的,到时候垫底出丑也能找托词。”说这话的男子也学琵琶,更是逍遥客的崇拜者,因此特别看不上让逍遥客特殊对待的玉环姐弟。
这人的好友学的是瑟,他倒是不用言语挖苦讥讽,只是眼神不善。
“玉娘,别担心,那人就是喜欢夹枪带棒,也不止针对你们了,咱们这里谁没被刺过几句呢?”另一个学胡笳的娘子劝道。
“嘁,就你好心,谁知道是不是笑里藏刀,玉妹子,在这梨园可要分辨仔细了,不是什么人都值得相交的。”这是曲部吹笛第一部的李谟,此次不用参与考核,他可是前些年闻名洛阳的神笛手,同样被举荐入梨园。
这些人如何,玉环都不在意,随意地微笑应付过去,她眼中只有卢栀,既是担心他许久不练会发挥不好,又怕他会被更多人视为眼中钉。
她虽然没学过弹瑟,可来梨园之前就见过不少,从卢栀起手的姿势就能看出不是新手,托、抹、挑、勾,指法娴熟,气势也足,双手能同时弹奏高低跨度最广的音,曲调欢快活泼,光听声音面前就能浮现出一幅会宾客饮酒作乐图。
瑟的音量大,本就盖过那些窃窃私语,卢栀弹得又好,围观众人也都一时忘情,停下了交谈。此刻他双手定弦,尾音绵长悠远,颤而不乱,余音绕梁,所有人都沉浸在方才的演奏中,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李龟年本来只是应陈舟的嘱咐看顾一下,加上逍遥客还在这里,总不能让后者在上司面前说自己不够尽心,玩忽职守,哪想一段时间没见,今日才发觉卢栀竟是个不可多得的奇才。
“你学瑟多久了,为何许久不练?虽然没有彻底生疏,可若半途而废就浪费你的天赋了。之前你不是跟着逍遥客学琵琶吗,怎么今日想到换成瑟?不怕他为难你?”李龟年最后一句纯属开同僚玩笑,甚至刚说完就收获了逍遥客眼刀两枚。
卢栀起身行礼,然后才高声作答:“弟子不才,从五岁起学瑟,有十年了,后来外出游历,不便携带,就一直没能练习,师父教育得是,弟子不会再荒废了。之前是学琵琶,也爱琵琶,只是今晨要来考核之前看到这一锦瑟,想起在家中学习的日子,情难自禁,望诸位师父不要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