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蓬莱宫的枫叶开始变红,一架架马车、牛车驶入大明宫,车内全都是此次被选入梨园的娘子和郎君,他们有的是慕名而来,有的是出于生计考虑,还有一些则是各位王府、公主府等向圣人示好,特地挑选了出色人物去梨园侍奉。
逍遥客也带着玉环和卢栀混在其中,并不打眼,甚至车架也是最普通的牛车,没有过多装饰,又遮着厚重的帘子保暖,让人无法窥视。
“进了宫就得谨言慎行了,不过也不必太谨慎,只要不惹出大乱子,会有人保你们周全。等下我直接带你们去见李龟年兄弟几个,行止那边已经派人吩咐过,而且作为我推举的人,不必和凡夫俗子共住,虽然条件比不上自家,也更自在不是?”逍遥客颇为得意,他好歹也在洛阳打出了名声,算是王孙公子都难得一见的人物,推荐两个人而已,即使李龟年不是又一坊的人,也不会拒绝。
他又多嘱咐了两句:“不管是圣人还是梨园里的管事、教习,大多都是爱才之人,你们可不能为了隐藏就发挥得太差,少说保持前五名的水准,不然很难参与到大型排演,也没法去各府表演,会错失很多得到情报的机会,具体还是你们自己把控。”
卢栀虽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排上前几,毕竟从来没和旁人比试过,可还是对自己极有信心,而这两日他和玉环准备的琵琶曲也都得到了逍遥客的认可。
好就是好,逍遥客这人绝不会巧言偏辞,谦虚是美德,可他们搞艺术的总有点傲骨,太过谦虚就显得虚伪看不起人了。
“放心吧,你难道对我们没信心?还是对你自己的鉴赏能力没信心啊?”卢栀回道。
这可把逍遥客气得干瞪眼,只因天冷,他又不像陈舟随身带着扇子,能随时随地敲面前人的脑壳。
“不如我自请去当梨园教习好了,到时候你弹琵琶就落在我手里,看我怎么教训你!”逍遥客挑眉,坏笑着使劲勾着卢栀的脖子,把后者勒得嗷嗷叫。
直到外面跟着的仆从说马上就到蓬莱宫,他才把人放开。
而这一路上,只有他们两个打打闹闹,玉环自从上车后就一言不发,整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对外界不闻不问,让逍遥客以为她是昨晚受了风寒。
但见她不理人,脸色也不似昨日他去拜访时好,只能悄声问卢栀:“玉妹妹怎么了,这不是她最想做的事吗,怎么一脸苦闷,你惹她生气啦?还是病了,宫里可不能让病人进啊!”
卢栀举起拳头威胁道:“不许咒她,玉娘才没生病,但今天一早她就这样了,我也不知道缘故,几次找她说话也都不理人。”
“她连你都不理,那完了呀,进了宫这副样子恐怕会被人穿小鞋,尤其是她这副长相,很难不被人妒嫉。”逍遥客夸张地摇摇头。
“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玉环抬头瞥了逍遥客一眼,“长相是天生的,如果我能改变,我宁可不要这张臭皮囊,徒增烦恼,又不能毁去。”
卢栀听了连忙按住玉环双手,忧心道:“虽然我是不介意玉娘你是美是丑,可入宫的话脸上绝对不能有伤痕,而且你此番还要跟着李彭年学舞,就更不能面容有损了,这是大忌。”
玉环又何尝不知,只是一想到马上要再入大明宫,再赴梨园,甚至未来极有可能再见到李隆基,她的心情又怎能不波澜四起。
归根结底,还不都是这张脸害了她,也害了李琩。
她努力平复着心情,将双手从卢栀手下抽了出来,没管对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又红一阵,捧着脸,看向镜中的自己。
娇艳如花,妩媚天成,只是眼神忧郁,却让人忍不住怜惜。
就是在秦楼楚馆阅女无数的逍遥客都一时愣住,说不出更多调侃之语,偏偏卢栀满脸担忧,他想起了初次见面时玉环的表情。
就好像一个被摔碎了的瓷娃娃,就算有再好的工匠都难以复原,一道道裂痕触目惊心。
这样的她,让他如何放心,岂又能令她独自一人入宫呢?
好在有他跟着,他的承诺不会变,他要做的事也绝不会动摇!
牛车缓缓停下,外面传来宫婢的声音:“梨园已到,教习命奴来接引各位,请下车吧。”
这一声把三人都唤回现实,不管怎么样,已经来了,就再也没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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