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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九 不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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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熏风穿廊走阶,流入轩丽空阔的宫苑,春泥的腥香在亭台廊榭之间浮泛酝酿,驱散了寂寞宫禁的清冷。午后的树影百无聊赖地摇曳,将高高的宫墙做了画帛,淡墨浓皴,纵横交错,勾勒出繁复密集的廊腰斗檐之外的一点疏淡与自由。

捧着从东观取来的书籍,郭霁与两名女侍史一同穿过飞花缤纷的庭院,向临华殿旁边的书房趋行。离殿台尚远,隔着芬芳花木,遥遥便瞧见一名着了羽林骑将领服色的年轻男子站在廊上向羽林卫交代戍卫事宜。

“哟,此人谓谁?好英俊挺拔模样!”其中一名女侍史眼尖得很,远远便瞧见了那将领,不无赞叹地问。

另一个却不以为然的样子,笑得极不屑:“不就是新调拨了来云林左监,唤作令狐遂的!”

“羽林左监——那可是羽林左骑的掌官了,前途无量!又是这么个好模样,比韩侯也不差什么。许姊姊,你也太托大了,连这都看不上!”先前那女侍史啧啧称赞。

“切!”姓许的那名女侍史从鼻子里笑了一声,道:“男人光有个好模样有什么用?难不成去做面首?只怕面首页不是人人做得的。便是韩侯,爵禄、谋略、相貌无人能及,可家族人丁单薄,虽说京城女子们望之如神仙,可你见哪个家世深厚的贵女愿意许他?何况这一位——一个冀北偏地来的奸生子!”

“‘奸生子’?他是外室生的?可惜了!”

“何止是外室生的……”许氏压低了声音,向另一女侍史耳边笑道:“他父亲都不认他。”

“啊呀……这样的呀!”

郭霁见她二人背地里谈论令狐遂,忽想起当初与梁武夜潜韩懿夜宴时说的那些话,不忍她们将令狐遂说的那样不堪,便道:“出身虽紧要,然男儿立世,德能最重。这令狐左监当初是曾在先帝殿中近身侍奉的,何况他如今这官职也是卫将军曾经的职务。此人不可限量。”

许氏听罢,瞧向郭霁,冷笑道:“羽林左监又如何?怎么也不在云台殿了呢?郭女史系出名门,自然可以不重出身。我们这些寒门窄户,可不敢这样大的口气!”

眼见这许氏语气不善,既暗示“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令狐遂亦落魄了,又拿郭霁的出身说事,十分讥刺,郭霁心中不怿,正欲反唇相讥,却见离正殿两侧的长廊越发近了,便不与之争辩,只默默前行。

那许氏见郭霁无话可回,更得了意,另一女侍史见此,悄悄落在后面,拉了拉许氏衣袖,道:“你挤兑她做什么?虽说我们是一起来的,独她得贵人的心意,任了女史。可见她虽落魄了,旧日声名仍在。”

许氏本觉得自己任女侍史折了面子,如今听人这样说,更是来气,故意提高了音量道:“你就这样没志气?难道没听说过‘虎落平阳’‘蛟龙失水’?你怕她,我不怕!”

那女侍史本是为了劝和的,谁知捅了马蜂窝,见许氏如此,生怕带累了自己得罪人,却又畏惧许氏,不敢如何,只得悻悻道:“得得,你背后有撑腰的,我势单力薄的,就当我没说!”

郭霁前面听了,原本对许氏有些恼怒的,如今却见她气量狭窄,又飞扬跋扈,反不觉得什么,于是快步走了几步,上得台阶去,便要转入正殿侧后方的书房去,却被一小内侍拦住了。

“郭女史且住,贵人到后面台榭中去了,命你将书卷送到那里去。”

郭女史答应着,便站在廊下等许氏二人,谁知那许氏上前来,听说如此,便向另一女侍史道:“你忘了晨起时贵人吩咐要整理从前先帝的上次,既如此就让郭女史一人去送,你同我去储库。”

说罢不等郭霁回话,便将自己那一囊袋的书籍都丢在郭霁怀中,郭霁本已拿了一袋,她这一丢,便一个踉跄,险些将书籍撒掉。

另一女侍史过意不去,迟疑着看向郭霁,又向小内侍道:“贵人怎么说?可是让郭女史一人去台榭?”

小内侍早看出这些新来的女史和女侍史颇有嫌隙——女史和女侍史算不得什么,不过二三百石的俸秩,可能选在宫中任女官的,多半背后有人。他如何敢掺和,便含糊了一句“贵人未曾言明”,便赶忙推说有事匆匆跑开了。

那女侍史尚在犹豫,许氏便头也不回道:“怎么你还不走?还要跟着去后面吗?”

那女侍史不敢违拗,便向郭霁讪讪一笑,又不好将沉重的卷牍扔给她,便轻轻放在栏杆上,转身离去。

郭霁只好弯下腰伸手去够那装有简牍的囊袋,然才弯下腰,平衡顿失,连同先前怀抱中的也都失控脱落,咕噜噜滚了一地。

她暗自叹了一口气,便半蹲着身子,一个个地追着去捡,正狼狈间,忽见一人走了来,将远处的一一拾来,送至面前。

郭霁抬头一看,竟是令狐遂。他还是那副一丝不苟、铁面无情的样子,话也不多说。

郭霁想要欠身致意,奈何手中简牍沉重,只好口中称谢。

令狐遂只略点点头,便向身后一名羽林郎一招手,简断吩咐道:“你送郭女史过去,到了地方就回来,不可近台榭。”

羽林郎领命接过令狐遂手中的简牍,装入袋囊中,又接过郭霁手中的,要一并拿了去。郭霁过意不去,忙要自拿一袋。

那羽林郎却笑道:“郭女史这样弱怯怯的,哪做的这些粗活。”

说罢不等郭霁反应过来,轻松提起三个囊袋,健步如飞向前走去,郭霁回头要与令狐遂道别,哪知目光反顾却落了空,不知何时其人已去,只好快步去追。

转过长廊,又行了不足百步,便到了后面院门前,经由守卫内侍盘查后,方得如内。此处方是梁贵人起居之处。其间布局玲珑精巧,水石错落,花木繁茂,亭台楼榭精美而又宁静,不似前面庭院宫殿庄重肃穆,别有一番意趣。

二人转过影壁,穿过青石路,绕过几处亭阁,分花拂柳,不过二三百步便到了台榭前。

那羽林郎谨遵令狐遂之命,并不上前,只等着近侍宫人前来接去,这才要返回。

郭霁便笑吟吟行礼道别,那羽林郎瞧了她一瞧,道:“郭女史,在下听闻你博通经史,非寻常女子可比。今日一见,气度果然不凡。女史他日造化非同小可,今日小小挫折,不算什么。”

郭霁起初只谓他不过是客套话,听到后面才知他早见她为人“欺侮”之状,故来劝慰。她见萍水之人犹有善意,心下一暖,遂尊称道:“今日闻君善言,切记心中,封为圭臬。”

那羽林郎仍有职务在身,便一笑而去。郭霁这才在梁暄心腹宫人的导引下向榭中行去,才到了榭外,却闻女子笑语传来,便回首向宫人道:“贵人有客在此,我怕进入不便,稍待再入内吧。”

宫人便点了点头,道:“其实也没什么,里面的乃是贵人的弟妇,永安长公主。”

宫人这样一说,郭霁便知来人乃是梁武之妻,心中不由一酸,不再做声。

“这胭脂可不是从前那些货色,这是我从一位门人那里新得的一种什么矿石的,用它熔炼了磨成粉末,与脂膏融合,再配上十余种奇花异草,这才配成的。无论作胭脂,还是作口脂,色泽鲜丽均匀、味道清甜芬芳。我自去岁得了这石粉,好容易等到春天百花绽放,凑了好几个月时间,才做出十余盒来,我见贵人如今颜色憔悴,便拿了几盒来试试。若用着合意,我再做了来送贵人。”

说话的正是永安长公主,郭霁虽与她不算亲密,然从前常与赛马,一听便知道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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