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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七 呕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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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郭霁衷心流露,邵璟实不愿窥人心事,更不愿徒见人悲伤,便故作不知,仍以戏谑相对。

他笑着摇了摇头,道:“你也别不安,我这马可不是白给你的。你郭氏虽遭逢大难,然百足之虫,当有再兴之日。”

郭霁却当了真,道:“阿兄相慰款言,实乃妾之所愿,亦郭氏合族所愿。然巢穴既倾,鸟雀离散,何日归林?多少家族灰飞烟灭,我郭氏何德何能,巢穴倾覆而能复兴?”

邵璟无法,只好宽慰,便指着地上荒草道:“你看这严冬枯草,人皆谓再无生机。然根系在下,深不可测,一旦得遇春风,立时复苏生长。权力之争,本无长胜长负,登台唱罢,谁又说得准。你郭氏百八十年辉煌,保不齐哪一时哪一刻留下什么火种根苗,他日破土兴旺呢?”

郭霁听得万般感喟,泪下潸然。邵璟见了,也为之惋惜,起身过来,蹲踞面前,与之巾帕,温言安慰。

“日前与韩侯等人聚饮,他曾说起你家人状况。你的叔母并几个年幼子弟入蜀后,大抵能安之若素,你阿弟郭九郎本自聪慧,方经大难,仍旧乐读善思、志向不堕,日后定能成器。故太子率更令之女,因年幼未曾随家人入蜀,籍没掖廷,也蒙梁贵人暗中照拂,虽不敢拔擢优宠,却跟随年长女官修习宫规,研读经史。你家当日败在承平日久,安乐尊荣,未识世风日下而权谋诡谲不容清白君子。如今受此大挫,虽人丁凋零,然子弟犹在,俱各勉励,谁说没有东山再起之日呢?”

郭霁心中一阵激荡涌动升腾,一抹温软柔情毫无征兆地汹涌而来。她顾不上什么,双手紧紧抓住邵璟的手臂,泪水纵横,想要说的话却噎在喉中,半日方出口,却又全然言不尽意:“邵家阿兄,多亏有你……”

邵璟便轻轻拍着她的肩,又拿巾帕亲自给她擦眼泪,笑道:“你总算说了句中肯的话,既然知道有我,还担心什么呢?放心,以我邵璟之能,虽无改大局,可保你个小小女子,实在是绰绰有余。只要我在凉州一日,你就踏踏实实地‘为所欲为’好了。”

家族倾覆之际,郭霁不曾人前痛哭;亲人沦丧之时,她也只在背人处黯然泪下;生死辛苦之际,她忍一口气不肯示人以弱。而今日却在邵璟面前从未有过的放纵失态,哭得眼泪鼻涕一塌糊涂。正哭得伤心,却听邵璟说的好笑,便又破涕为笑。哭罢之后,很是赧然,忙着擦眼泪鼻涕。

邵璟看着她的样子,又是怜惜,又是想笑,忍了半日,便叹了一声,才回自己案前,自斟自饮。

郭霁正狼狈,却偏巧邵璟的亲信扈从长孙邑上前言事,她便侧过身子,不欲人见她哭过的痕迹,然听了孙邑所禀之事,顿时便忘了一己悲伤。

孙邑身为邵璟家臣,担任扈从之职,自来就洞察细微,早一眼瞧见郭霁神色有异,然他自知本分,神情自若地禀道:“孟参军令人来报刺史,韩侯的人与假中郎将的人当街打了起来。”

郭霁听得有点不明所以,韩侯自然是朝廷派来的使者韩懿,可是假中郎将是谁呢?

中郎将——朝廷惯例,许多使者在被派使命时,为了尊其地位,往往命其以代理中郎将的身份出使他国。可是不过是到凉州做个地方使者,暂加个一般的郎官也就罢了,为什么非得是中郎将呢?

郭霁思来想去,方明白过来,天子只怕是为了尊显赵氏一族,同时为了制衡韩懿,并令那赵忠有与邵璟对话的身份。

邵璟听了,仍旧不徐不疾,慢悠悠地饮着酒,道:“为什么打起来的?”

孙邑道:“为了景芳里的琉璃娘子。”

邵璟有些疑惑,道:“哪个琉璃娘子?”

孙邑迟疑了一下,道:“刺史忘了?就是广成舍中刺史亲自命其出山,并亲开尊口为其赐名的琉璃娘子啊。”

邵璟这才想起来,点点头,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道:“哦。她不是给了韩侯吗?怎么赵忠的人又起争端?”

孙邑回道:“原本那日刺史命琉璃娘子去为韩侯佐酒。韩侯英俊无双,景芳里也巴不得攀上京城来的使者。送上门来的美人,韩侯自然也没有推拒的道理。据说这几日好的蜜里调油似的,日日流连在琉璃娘子那里。谁知那赵忠早已垂涎美人姿容,十分不忿,特意地派人寻了去,点名要琉璃娘子到馆舍相陪。韩侯的人堵着门不让进,双方便打了起来。”

邵璟道:“彼时韩侯可在琉璃娘子家里?”

孙邑道:“我听闻韩侯一听外面的喧扰,也并不管束下属,却也并不出面平事,一早就从后门走了,只留下人护着琉璃娘子。”

“他倒是乖觉,不肯示弱,却也不肯出头,只是把烂事留给我们。”邵璟颔首笑道:“韩侯走了,那便好办了。到底是朝廷来的使臣,不要闹得太难看才是。这点子事,孟参军还摆的平,你先不用出面。”

孙邑道:“孟参军派来的人也说他们参军报与刺史,说刺史不必放在心上,孟参军已经将双方的人都拿了去,自会料理。只是报与刺史,防着赵中郎将与韩侯来找麻烦。”

邵璟笑道:“韩侯肯定不会来,别说他不会来,就是你问到他头上他都不会认。倒是赵忠那个草包,说不准要来顶这个屎盆子。你去告诉来人,就说我知道了,全权交由孟参军处理。”

孙邑领命而去,邵璟便似没事人一样地,照样向郭霁邀酒,又要带她去参观牧马苑。

郭霁被适才之事扰了心神,便有些走马观花,可又不好插言相问,闷闷地走了半日,马也不曾好生看,便又回到案前。案上又添了新味与美酒。

邵璟摇头笑道:“‘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阿兕之谓也。我好好的骏马你不看,却去想那纷扰俗事,扰了雅兴,实在可惜。”

郭霁便笑道:“我就是忍不住想着,那琉璃娘子是何等美人,竟让韩侯这样的人也失了分寸。”

邵璟瞧着她叹息一声,哂笑道:“世人皆爱香艳私秘,概不能免俗。”

郭霁眼中含笑,反驳道:“难道阿兄便免俗了?既然免了俗怎么还亲口给人赐名,令人‘出山’?你都不知道,自从你用‘出山’二字形容乐伎……嗯……那个……如今满姑臧城的女乐学成后都以‘出山’为名了呢。阿兄虽以经略骁勇闻名当世,却抵不过这一时美谈、千里佳话。”

邵璟有些哭笑不得,道:“我不过一时兴起,没想到因此成名。这样也好,省的湮没无闻。”

郭霁便为邵璟斟酒,道:“所以我好奇啊,美人我也见过几个,到底美成什么样子才能令人癫狂若此?”

邵璟接过酒来,问道:“你是说韩侯,还是我?”

“既是韩侯,也是阿兄。”

“我你就别问了。韩侯是个风流的,虽极挑剔,却也年少纵情,难□□连花丛。然他是个深沉的,不可以常理度之。”

“难道此间还有什么深意?”

“美人在前,顺手牵羊,原是男子本性,韩侯又会有什么不同?”邵璟顿了顿,道:“只是若这女子于他前程有妨碍,他便会断然抽身。若与这女子搭上关系,能有利于仕途,那便跃跃欲试了。”

“难道这琉璃娘子除了美貌外,还有别的本事?”郭霁十分不解。

“本事?若说本事,这位琉璃娘子在凉州也是数一数二的,其歌能动人之心,其舞能能销人之魂,其言语意态,能勾人之情。这在一个乐籍女子而言,就是天大的本事。”邵璟朗声而笑。

郭霁心中便有些神往,也不禁想见一见这样一位女子,正沉浸浮想之时,邵璟却又开了口。

他冷冷说道:“只是这并非打动韩侯之处。”

“那是什么打动了韩侯?”

邵璟先是笑而不语,随即又点了点眼前的酒杯,又是认真,又是玩味地说道:“你若再给我斟一杯酒,恭恭敬敬地敬了我,便告诉你。”

郭霁犹豫了一下,到底耐不住心中好奇,当即便上前去斟酒,只是邵璟倒没真令她恭恭敬敬地敬酒,便接过来一口饮尽。

“这琉璃娘子不过是个乐伎,身为贱籍,即便色艺俱绝,为世间大多男子所追慕,可对于韩懿而言,本无所谓。可是她有个厉害母亲,曾经是凉州有名的舞伎,很有些手段,惯会哄得男人为她铺路。因此即便年长色衰,她也不曾与别的歌姬舞女一样落得凄惨。反倒是在姑臧城中乐籍聚居的景芳里立稳脚跟。前些年又搭上了李酉,一时风头无两。因此这琉璃娘子身后不但有个厉害母亲,还有姑臧第一豪族家主李酉撑腰。”

郭霁若有所思道:“那么就是说,韩侯是为结交李酉?或者是李酉要结交韩侯?”

邵璟点点头,道:“有点上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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