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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七 呕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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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霁听罢,知道自己还没说到点子上,思索半日,侧过脸笑向邵璟道:“我知道了,不但这韩侯是看李酉的面子,就连阿兄也是为了给李酉脸面,所以才特意抬举这琉璃娘子的。只是这韩侯,仅是为了李酉的话,犯不上损了名誉跟赵忠抢女人,还得罪了赵家。他是为了什么呢?”

“你别拉上我,什么李酉、韩侯的与我无关。”邵璟笑道。

郭霁也不理会他的打岔,忽然一拍手,道:“一个地方豪强,就算实力雄厚,也还够不上让韩侯费心。韩侯自然是为了向你示好,李酉不过是顺手的人情。”

邵璟听了微笑不语,半日方道:“你只猜对了一半,韩侯不仅仅是为了与我结交。其实他是在与梁王和赵家划清界限。”

郭霁又不解了,道:“怎么又与梁王相干?”

“自悖逆庶人谋逆而死之后,储君之争再次掀起。朝廷各方势力,都忙着党同伐异。梁王势单力薄,便与赵贵人之家暗中往来,结成同盟。如今赵贵人荣宠更在城阳王之母梁贵人之上,赵氏一门,可谓炙手可热。”

“那就更奇怪了,如今赵家气焰正盛,韩侯完全不必明着得罪了他们。”

“韩侯得罪赵家,并非从今日开始,从拒婚赵氏女就开始了。韩侯蛰伏多年,一鸣惊人,如今怎肯错过了这下注的时机?”

郭霁思绪纷飞,一时想起邵璟任由他们相争而不插手;一时想起邵璟故意将那绝色美人“琉璃娘子”指给韩懿;一时又想起适才他说赠送良马时,赠韩懿两匹,而赵忠却只得一匹……

“其实他们两厢相斗,我也乐见其成。免得他们回去众口一词,致使朝中疑我,那么凉州的事就会处处掣肘。无论是改制屯田、垦荒水利还是掌控全军、布局人事与政务,我们将举步维艰。”

邵璟目光深长,遥望天空,既像是告诉郭霁,又像是自言自语。

郭霁见他一心谋划全局,不惜敛了性情处处权衡,心中感佩,道:“我只担心赵氏因此记恨你,若这赵忠返京后以使者身份诬陷你,可如何是好?”

邵璟闻言,瞥了郭霁一眼,笑容满面,道:“你倒知道关心我了,只是不在点子上。”

见郭霁一头雾水,邵璟便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若是回去的及时,刚好赶上赵忠来兴师问罪。”

郭霁忽想起适才孙邑说到孟良将双方的人都扣下了,便跟上去道:“那你与孟参军不是不胜其扰?”

“既然接了烂摊子,哪能怕纷扰呢?”邵璟命人牵上赠予郭霁的白马一同带到刺史府,又回头向郭霁道:“赵家出身贱籍,以外戚之身得志,得罪的人太多了,你尽可以等着他家倾覆。只是如今尚需忍耐。国无储贰,陛下之心不可测,权衡之下,赵家还是有用的棋子,如今舍弃不得。而韩懿看似纨绔风流,实则深藏锋芒。自从平定悖逆庶人有功后,也深得天子信重,你别觉得他花天酒地的,那都是迷惑人的烟雾。他的人早就悄悄在各地暗访我们在凉州的事——这也是天子为何派他来此。谁不知赵忠平庸无能?谁是材力堪用的,谁是牵制敲打的,在上位者又怎会不知?”

郭霁迎着晚来北风,心下清明,笑道:“我明白了,赵氏、梁氏、公孙氏、韩侯……还有你都是棋子,就连我们郭氏也是棋子——只不过是弃子罢了。陛下虽信你重你,虽宠赵氏用赵氏,却断不能看着任何一枚棋子不在平衡之内。你们闹得越欢,陛下越放心!”

“呵,小女子不可小觑啊。”

邵璟笑着骑上马,扬鞭而去。

到了刺史府门前,他下了马,临入门时又回顾郭霁道:“韩侯曾经找过你。”

郭霁心下惊奇,不由停下脚步,道:“他找我做什么?我与他从无瓜葛。”

邵璟道:“他说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若是有意,我便安排你见他一见。”

郭霁垂眸道:“前尘往事,不堪回首。虽有故人垂怜,可我如此境遇,实不愿面对故旧,阿兄替我回绝了吧。若是非要个答复,便请阿兄代我寄言,只说‘一身患难,心如止水’。”

邵璟似笑非笑,道:“你不问一问故人是谁吗?”

郭霁摇了摇头,道:“我孑然一身,飘如飞蓬。不管是哪个故人,皆有似锦前程。身份云泥,天地不同,何必纠葛?”

邵璟点点头,道:“你倒是个明白人。”

郭霁再不言语,跟着他便从边门进了刺史府。邵璟亲自送她回了居所,便听人回报说“假中郎将赵忠来了”。

邵璟点头,似有所叹,似有所笑,仿佛一切皆如所料。

告别之际,邵璟忽又叫住了郭霁,道:“韩侯日前宴上曾言,梁武从定南蛮有功,现入虎贲军为虎贲中郎,主宫殿侍卫。因军功封关内侯,下月与永安县主大婚。”

郭霁听了,心下茫然,脸色不变,仿佛极有闲情逸致似的,谈笑评点道:“这梁武虽然有功,然远不及阿兄,离封侯只怕有十万八千里呢。到底是要尚公主,迹遇又自不同。我曾与他有数面之缘,也算旧相识,故人青云直上,实在可喜可贺。”

这话要是说给别人听,或许还蒙的过去,可是邵璟对于二人关系却是知情的。

他知她面上越平静,心中就越摧折,便道:“这梁武也实属无奈,自与永安县主定婚约后,忽然就消失了。后来外人才知他被家人绑着去了蛮瘴之地,跟随平南将军征讨南蛮叛乱。如今功成归来,可是梁家看着风光,实则危机四伏……陛下因立储迟疑未决,对梁家态度晦涩不明。又兼赵贵人有封后之议,而赵氏豪横,梁贵人与城阳王处境微妙。稍有不慎,便有他日之患。为今之计,梁武与永安县主联姻,方可解燃眉之急。”

“你不必说!我都知道!”郭霁猛然抬头,目光冷冽而躲闪,道:“你对我说这个做什么?”

邵璟见她如此,只好叹息离去,前堂还有赵忠的事亟待解决,他也无暇顾及郭霁。去了前堂,见了赵忠,那赵忠便气势汹汹地控诉孟良抓了他的人,如今也不知关在哪里等事。

邵璟自然佯作不知此事,又故意呵命家仆去将孟良召来问话。他那些家仆,个个都是关于周旋的,乔张做致地出去溜了一圈,回来只说孟参军黄昏时候出城,往赴连城巡视城防营建去了。

赵忠又谴责韩侯纵容奴仆欺压他的家仆等,邵璟只冷眼看着他上蹿下跳的,面子上劝谏几句便打发了去。

赵忠起初还只道邵璟终于与他“假以辞色”,回去经门客提醒,才知那邵璟就是故意地推脱,更护着韩懿,不禁心下暗恨,于是百般搜罗邵璟“不法”之事,回去当参奏于天子前,以雪今日之耻。

而郭霁自邵璟离去后,浑浑噩噩地入了门,谁想脚下虚浮,一跤绊倒在门槛上,狠狠摔在地上,半日没起来。

侍女们都吓了个半死,忙着搀扶到床榻上去,就要报知邵璟,却被郭霁拦住了。

“你们别毛毛躁躁的,刺史尚有公务在身,日夜不得休息,哪里能为这点小事去烦他?”

“可是……”

“我不过是今日骑马累的,睡一觉就好了。你们这样忙忙地当做大事回报,小心常执事说你们没轻重,不知体谅刺史。”

好容易说服侍女,勉强用了飧食,她一个人闷闷地躺下,也并不觉得如何心痛,只是睡不着。

到了中夜时分,月华如水,寒光四射,照得室内通明。

她想起往事,想起梁武寄来的亲笔歌诗里“世间何如苦,天上参与商”的声声诉说,想起他说“你该寻个志同道合的,凡他能到的地方,你都能到。凡他所有的自由,你都能得”;想起他说的“郭霁,你还不明白吗?我梁武,爱慕你许久了”……

想起那长夜的温暖篝火和温暖眼神,想起众人丛中虽默默无言却心有灵犀……

郭霁辗转无眠,抱膝而坐,只觉得胸中一团气血翻搅不止,忽一口腥甜再也压不住,涌了出来……

她低头一看,皎皎月光下,素色锦被上,赤色俨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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