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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二 暗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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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母依在床下,回首看过来,仿佛没听见她说好东西该用的意思似的,脸上浮现出寂寞的笑容:“世人都觉得那是好东西,其时那算什么,不过是外物罢了。”

见她不懂,姑母的笑有了些暖意:“你呀,还小呢。将来就明白了。”

然后姑母忽然收了笑容,便说头痛,侍女们百般侍奉揉捏又要请医官的,折腾了好几日,也只是不好。

她姑母只说:“无妨,老毛病了。”

那时候姑母也还就三十余岁,可已经是老毛病了。

姑母的老毛病因为常常犯,众人也都不留心,就连顾绘素也觉得寻常,没想到天子居然还记得姑母的头疾。

顾绘素思绪飘远,话却及时:“承蒙圣心关怀,姑母的头疾虽有时还犯,却也不怎么厉害。”

天子向她脸上瞧了瞧,笑了:“怎么会不厉害呢?你们不知道罢了。朕看你聪慧伶俐,必然得你姑母喜爱。你在她身边要常常体贴她才是。”

顾绘素当然不能说她如今也不常在姑母身边了,只能称谢答应。

天子却凝望前方,目光空渺,道:“她没告诉你那头疾是如何得的?”

顾绘素不觉抬头,却不意对上天子的目光,她心里一慌,赶忙低头,道:“妾愚钝。”

天子面容带笑道:“我儿时失母,太后便多加体恤,选了最妥帖忠诚的宫人来侍奉。当时你姑母虽年龄不大,却最稳妥,便选在东宫。那时候……日子不算太平,我的起居饮食全是你姑母与几个年老尚宫亲自打理。有一次她尝了宫里送来的饼饵,就一直昏厥不醒。几次都以为她不行了,谁知道教她挺过来了。可惜却落下了病根,时常要头痛难忍。”

顾绘素听他追述往事,虽未曾亲历,却也心里惘惘的。

这陈年旧事经天子隔了岁月的追忆,显得平平淡淡。可是她却知道其中定然是波涛汹涌、暗流涌动。

体恤天子的自然是如今的陈太后,曾经受先帝之托照料天子。而尚宫们不敢有纤芥马虎的贴身照料、亲尝饮食以及宫里送来的有毒的饼饵,都可见天子口中所谓“不太平的日子”有多艰辛。

姑母一定陪伴天子、侍奉天子度过了人生的至暗时期。而后来天子也赐予姑母封爵财富,这该是世间最相得的君臣之情了。

然而自姑母出宫后,即便曾经在有大典的时候侍奉太后身侧,却再也未曾见到过天子,却不知二人又如何解不开的纠葛。

天子自顾自沉浸在往事中,不觉时间点点滴滴流逝。

近身内官便低声提醒天子:“天色不早了,若进见太后再回来就得走夜路了,风又凉,太后该担忧龙体了。陛下还是先回宫,明日再来吧。”

天子知道这是提醒宫门即将闭,若再晚这顾女傅就出不去了,于是默默点头,一面走一面向顾绘素道:“见了你姑母,告诉她,改日好了,来见见故人吧。”

顾绘素一边称谢,一边却不胜感慨,恭送天子离去后,方取了符契速速离宫。

她一个人走在宫城到子城的街道上,等着仆从拉了车来,只见硕大的红日腾地一下跳下远山,最后的光明乍然逝去,暮色瞬间爬满人间。

她坐了车,向居所而去,路遇巡夜的卫士,见了符契便不阻拦。街道上早就光溜溜的没有一个人,隔着车都能听到风吹木叶的沙沙声。多么安静,正是安静沉思时候。

她虽无宫廷任职,却比个掌权的尚宫还忙碌。就说今日,先是供奉太后前,后来听闻太后要派遣使者前往东宫探病,她便主动请缨,见了一脸戚色的太子和已经昏厥的太子妃,回来复命竟然得遇天子。

遇到天子这事她前前后后想了一遍,有些能想明白,有些细节却不明白,是不是该去见姑母呢?姑母曾经为天子鞠躬尽瘁,今日看来天子也并非毫不念旧情,不知姑母知道了作何感想。

不但要将天子的片言只语报知姑母,就是公孙太子妃的事也得禀报姑母。

公孙太子妃比她还要年龄小些,春天在西苑见时还十分康健,不知为何那之后没两三个月竟病了,病势一日重似一日,今日看来只怕不行了。

公孙太子妃年少入东宫为储妃,虽不是个绝顶美人,却也容貌不俗,更兼出身世家,气度言谈非比寻常。犹记得她承欢太后身边,极得太后欢心。那是何等的万千宠爱、前程似锦。

顾绘素年少时凭借姑母的关系得以进入雍都贵女圈子,常常出入宫禁,也曾屡次在太后与宫嫔之中得见她当日风姿。二人虽无格外深交,却也大有惺惺相惜之意。顾绘素虽然知道太子乃是她姑母的隐忧,却也忍不住极赞太子妃。

何况她还是公孙汲的女儿——想起往日种种音容旧貌,谁想这样一个人年纪轻轻就如落叶般不知飘向何方,顾绘素不禁一阵唏嘘。

太子妃若果真薨了,东宫女主又该改易哪家?朝中不知又会起怎样的波澜?

她回想着入东宫后探病时的每个场面与细节,心中不由隐隐起了不安。

为什么不安呢?

她的心猛地一跳,向车夫喊道:“去宣平坊。”

车夫被她的呼声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停了车。随行的仆从忙上前问:“夫人可是要去访什么人?今日太晚了,不如明日……”

她身边的人极少,却都是极亲信的,知道她的隐事,因此一听说要去宣平坊便知是要去找公孙汲。

“不,就今日。”

他们很少见女主人如此——从来都是公孙侍中来,没见夫人主动去找过。何况自夫人从韩懿府上回来后,公孙侍中虽来过几次,不知为何总是别别扭扭的,一来二去就闹生分了,得有两三个月不往来了,如今夫人骤然要大半夜上杆子去,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那仆从便自己猜到,便问:“可是为了咱们家郎君的事?”

顾绘素的父亲凤翔令顾华此前被弹劾为政不力、坐失其职,如今已经被拘,那仆人便猜女主人是为了这个要去求公孙汲出手相救。

顾绘素却不置可否,那仆从自谓是默认,便忙命车夫调头向东。

因为时值夜分,满大街溜达,就算有夜行符契也是不合适的。于是那车夫便弃了大路,向小巷中行。不过行了一二里,忽见前面亦有马车迎面而来。这里巷狭窄如何能两车并过?

这种事在雍都是常有的,两车相遇常常是谁也不愿让路,常要比较权势门楣,好决定谁先行。于是时人便作“狭斜道歌”来调侃此事。

顾绘素的车夫暗夜里行路不易,自然也不愿退去。谁知那边倒主动停了下来。

便有华服仆从上前道:“我家郎君问车中可是顾女傅?既邂逅相逢,可否相谈一二?”

用的是问句,可是句句坚实,自然对车中人的身份清清楚楚。

顾绘素自然明白,这人是特意在此等着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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