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微微改变了师门的情绪,她半夜来此是出于关心?如果是这样即使再气恼,师门也瞬间没了脾气,不好再怪罪她什么。
“没有,本座没有遇到麻烦。”师门语气缓和了不少,“如果你热衷于冲动行事,只怕以后遇上麻烦的,会是你。”
一片好心反被教育了,姒儿有点替自己不值。
“再说了,本座的麻烦,岂是你能帮得上的?”
话是这么说,姒儿自然清楚他是天塌下来都能摆平的仙尊,确实轮不到自己担心,“也是,我要是能帮得上仙尊那也算出息了。”
可是姒儿仍有一点疑惑,仙尊今夜的语气和动作都有点反常,腰身也没有平日挺拔。
是错觉吗?
“还不走?”师门又带上怒意。
仙尊都如此赶客了,姒儿也不好坚持什么,而且大半夜的来到男子的寝殿,也不太合适。
算她多管闲事了,姒儿笑道:“行,仙尊没事就好,那我回屋了。”
师门怔怔地多看了一眼姒儿回去的背影,直至她出门,师门才松开了长袖中一直攥紧的手,几乎就在姒儿消失在夜幕中的时候,师门终因体力不支,骤然瘫倒。
身上的痛苦并没有好上些许,甚至更严重了。
师门心里祈求着,拜托,你,今夜别再来了,这个时候你应该在自己屋里酣梦一场,而不是来目睹本座最虚弱不堪的一面。
师门侧卧在冰凉的地上,他双眼圆睁,身上抖得厉害,为了起来打发这丫头,为了掩盖他沙哑失常的嗓音,他用尽了所剩的一点力气。
师门强撑着,最后还是因伤口修为过度流失而昏厥过去。
在师门缓慢合上眼睛,失去意识之后,飞兽从天边降落,背上还驮着人,从兽背上下来的是两名年少童子,他们手上各提药篮,再后面下来的,是凌封紫,三人大步流星,一入殿,便见师门奄奄一息伏于地上。
不用想凌封紫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急命两名童子:“丁铭、廖玉,把他扛进去。”
“是。”
凌封紫拾起被遗落在地上的骨笛,两名童子身量虽还未长好,搬运病人的动作却很熟络,他们将师门安置回塌上,然后在床边摆开架势开始熬药。
为师门续命,他们三人已经轻车就熟。
置物架边,凌封紫将骨笛放好,然后走至榻边,用指间那枚戒指抵在师门正受诅咒之苦的心口,戒指上的宝石释放出灵力,原本不断流失修为的伤口被灵力渐渐包裹,接着,凌封紫又如法炮制将戒指移至师门的额头,只顷刻,师门脸上的血色就渐好,呼吸也开始平稳。
舒缓精神、愈合痛苦,是这枚戒指特有的功能。
渐有起色的师门又被陆续喂下数碗药汤,然后平静地睡下了。
之后,两名童子忙里忙外,打扫归置,凌封紫则走马观花,观赏起师门收藏的各种战利品摆设。
凌乱的寝殿恢复了整洁,在天蒙蒙亮时,师门醒了,身上的伤痛已然治愈,他见两名童子披着毯子在药炉边背靠背睡着,而储物架边背身而立的人,是一整晚都在观赏展品的凌封紫。
“醒了?”凌封紫头也不回,仍注目墙上挂件。
师门撑着坐了起来,“看什么呢?”
“我在看这根魔王金角。”凌封紫两眼放光,赞许道:“这可是一件非凡的战利品。”
师门声音虚弱:“本座的战利品众多,都忘了它是属于谁的。”
凌封紫回头,笑容温暖和煦,“我记性可比你好,此角曾经长在金鳞魔王的头上,百余年前,此魔作威作福、危害一方,众多仙门都对它束手无策,最终还是你出手,生生折了它金角,还了一方太平。”
师门淡漠无言,他做过太多类似的事情,没办法件件牢记。
凌封紫眯起眼睛笑,“所以,仙尊是怎么做到的呢?”
“你除恶无数,做的很多事情都是足以扬名三界的壮举,可是你出了手又偃旗息鼓无声地退场,仿佛从没有来过。”凌封紫几步走到床榻边,蹲下为两名熟睡的童子扯高了毯子,“明明做着最高调的事情,却不稀罕于那些高帽、名声,真不愧是你。”
师门仰头把眼睛一闭:“那些虚名毫无用处,本座只为自己意愿而活,仅此而已。”
“只为自己意愿……”这话让凌封紫深思,他起身,“确实,你就是这样的人。”
“可是,你心无旁骛地坚守正道,但却没有换来公正的对待。”凌封紫叹了叹,“比如为了救那小白龙,惨遭颛顼暗算,被种上了这样恶毒的诅咒。”
凌封紫知道,归根结底,那小白龙才是师门真正心之所系。
师门只道:“遭暗算只能怪本座自己实力不济,没什么好说的。”
师门答得干脆,他就是这样,赢的时候快意张狂,输了也不找借口。
凌封紫不禁为面前这位挚友困顿的未来担心,可是凌封紫也有心无力,他默了默,然后换了个话题,问:“感觉怎么样?”
凌封紫来到师门跟前,“从症状的反馈来看,相信你也意识到这次发病和过去的区别……。”
凌封紫故意带了几分幸灾乐祸的口气:“这次复发来得急,足足提前了半年,更糟糕的是,我花了比过去多五倍的药量,才将你的症状压制下去……”
师门面无波澜,“所以,这诅咒,加重了?”
“是的。”凌封紫也不隐瞒,“这次能及时把你从鬼门关捞回来,已属不易。”
师门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所以他也心里有数,没问更多。
凌封紫发愁:“我手里的鱼妖内丹已然都喂给了你,此番回去,我得继续为你狩猎更多的备药才行。”
师门抬头斜着望他,“你不是说由于你的过度捕杀,海底百年以上的鱼妖已经开始稀缺,难以再寻,如何备药?”
“所以,你要保重你的身体,在我将药备齐之前不要再发病了。”凌封紫苦笑,“否则,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
榻上的人沉默了一瞬,才道:“有劳你了。”
凌封紫闻言愣了,心高气傲的仙尊何曾说出过这么客气的话,这在他们相熟的数百年里,还是头一回……
只能证明,仙尊他还不想死。
师门确实不甘心在这个节点倒下,他还有事情未尽,他还有想保护的人,所以,他不想死,不能死。
“你为她做了那么多却绝口不提,那丫头甚至还不知道事情的全貌。”凌封紫怨道:“你也是能忍,真不打算告诉她吗?”
“为什么要告诉她?”师门目中丝毫不悔,“这是本座自己选择的路,与她无关。”
凌封紫默然,他深知挚友的脾性,相劝无用,继而说道:“若是那颗上古灵丹能够炼成,以你的修为和潜力,服下之后不但可解此咒,甚至可能冲破桎梏一举晋神,那事情还有转机……”
师门抬了抬眼帘,心中早有盘算:“本座知道,但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这件事上。”
凌封紫眼睛一亮:“你有别的办法?”
“虽然这个时候认输还为时尚早,但如果本座真的难逃一死,届时自然护她不得。”
师门表情很是认真:“所以,本座最近开始冒出一个念头,就是尝试让她自己变强。”
凌封紫轻咦一声,怔愣道:“让……让那丫头变强?”
“嗯,让她变强,让她拥有自己打破宿命的能力,或是一条可行之路。”
师门面上的苍白并不影响他自信的意志,那天山下的遇险,他确实从姒儿身上看到了不一般的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