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谦一个人坐在小屋里,静静地看着桌上精致的点心。
短短十四年间,他的生活已经历了两次天翻地覆。苏镇改天换日,他没有见到娘的最后一面,他和阿涉相依为命上了山,好不容易日子有了些起色,又遭此变故。
那日苏子谦隐在苏平涉怀里,露着半张清秀的面容,县令窥见了,自觉惊鸿一瞥美人难忘,半遮半掩的风景让她眼热心痒。
顷刻间,前日里还魂牵梦萦的孟柒便被她抛之脑后,取而代之的是眼前更加年轻貌美的小郎。
上山一程果真不虚此行!
她进了寨子,当即下令安营扎寨,找到仲武说道,孟柒和这小郎她势必要带走一个。否则,她们一行官兵便常驻于此,谁也不许下山。
一个小小的山寨,一两个男子便让县令如此大动干戈,究其原因是她根本不在乎几里地以外的苏镇。这里山高皇帝远,京城来的戚风与姬渡又刚走,更是天高任鸟飞。这一方小小的土地上,谁也动不了她的乌纱帽。
百无聊赖之下,恶意横生。
她此番是游戏人间,将此行作一场狩猎,对于山寨众人来说却是断了活路。
她们本就靠劫掠为生,货物和银两都要靠下山采买。
山上虽有屯粮,却也撑不住长时间封锁。
更何况仲武前些日子还筹谋着搬迁,有意消耗着寨中存储的物资,如今存粮所剩无几。
破解濒死之境的关键成了苏子谦。
他的生活崩毁又重建,又再度崩毁,像极了上天无聊的逗趣儿,几番拨弄间便轻易搅碎他的五脏六腑。
困在屋子里的近十个日夜,他想过很多。
眼前曾闪过孟柒不忍的目光,仲武复杂的神情,最后化为苏平涉拥他入怀的一缕余温。
他无法怪罪她们的选择。
孟柒是仲武抢来的压寨夫人,共度数十年风雨,又育有一女沧合,恩怨爱恨早已纠缠不休。
而他与阿涉、瘦羊上山只半年多,算不得外来人却也站稳脚跟没多久。
再如何想,除了交自己出去,压根没有第二种选择。
可是……他还是有点难过。
苏子谦伏在桌上,愧疚于自己的痛苦和不舍。
他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什么动静。
苏子谦抬起头望向门边。
自他被软禁在屋内以来,沧合频频硬闯看守防线,又一次次被寨子中的人抓回去。
他在屋内时常能听到沧合的高声呼喊,又听到责备声、挣扎声,最后归于一片寂静。
沧合是鲁莽,可火焰灼灼却也暖人。
他淡淡地笑了笑,以为又是沧合造访。
瞬间,他僵住了。
站在门口的是苏平涉。
她疾走几步站到他面前,手中拿着沧合给她的刀,眼中的光亮得惊人。
“子谦,跟我走!”
苏子谦微微颤抖着。
这几日来苏平涉杳无音讯,或许阿涉深知自己无力回天,便干脆不来生事,这样也好。
苏子谦刻意不去想这回事。
他的痛苦已经够多了。
如今看到她,积压在他心中的苦闷尽数被驱散,整个人轻松起来,通透释然。
她多日不来看他,原来是攒着力气为了今天而谋划。
苏子谦突然想到什么,慌忙向苏平涉身后望去。
那里空无一人。
她不知用什么方法支开了仲武派来的看守。
苏子谦松了一口气。
苏平涉见他不语,又紧张着时间不多,微颤着拉起他的手便向外走去。
事成与否在此一搏。
这是她做过最勇敢的事。
她已拉起苏子谦,便要拼了命将他带出山。
哪怕再度身无分文四处流浪也无妨,只要他们还在一起,总会逢凶化吉。
他们能走进满山风雪,能走出面目全非的家乡,也定能翻山越岭化险为夷。
可是苏子谦松开了她的手。
苏平涉站在门边,愣住了。
她的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强笑了一下,问道:“子谦,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