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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银方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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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李镜与卢绾辞别,便独自往弱水天笼去。

他先前跟伏廷来过一回,也算熟路,因怕跟太近被前行人察觉,到钟乳石洞口,便故意停住等了两刻,至到四周声息静寂,方才急行而入。至地湖出口,李镜藏好身形,探眼往外一看。

洞口外一片渊洞暗湖,水色黑如墨浆,不知深几许,那湖心立着一座金亭,只见东唐君宴坐其中,蒲萁、罗溪、冯溢等人侍立在旁,有一人覆铜金獠面,碧衣云履,正立在座前说话。

李镜见那人戴着一副铜金獠面,心一提,认得是天帝身边的神霄仙侍。

天帝座下有四名仙侍,名唤神晖、神暄、神霆和神霄,李镜认得这人,是因着一个众天臣、仙僚默知的规矩:那天上生性多疑,为防外人与侍者通熟者,四名仙侍常以金铜覆面,不知其貌,且时常易替,或男或女,或老或幼,并不总是同一个人;可不管换上的是何人,后者皆也覆前者所用的金面,也起用同样的名号,譬如金亭上的这位“神霄”,原是一位韶年童子,今时却换作了两鬓霜白的碧衣道人。

李镜心知那头说的事,必与四渎梭相关,正要凝神细听一番,却见那神霄把手一执,竟辞下去了。李镜正自纳闷,忽然间听到一阵轻轻拂水之声,他循声把头一低,望见湖中涟漪轻荡,有游鱼黑影沉浮,竟是那游驻锦鲤。

李镜大吃一惊,暗叫道:“不好!”还不及藏身,已听得金亭内“唿”的一声,一蓬水箭疾射洞口来!

李镜见露了行踪,也不便藏了,索性凌身迎将出去,手拈风诀,拂袖一挡!这洞口离金亭极远,那水箭细如发线,从远射来,带得一阵风声啸鸣,被李镜一挡拂,尽数打跌落入湖,竟发叮叮当当之声响,好似珠玉落盘,寸劲不减,可见其发势之猛。

蒲萁奔至桥头,声音脆亮地发喊一声:“谁人乱闯弱水天笼,出来!”扭头又冲罗溪、冯溢等人叱令:“愣着做甚么?别跟个废物似的,快拿人去。”

冯溢粗声粗气道:“女娃娃,别成日指手画脚的,吆喝谁呢?”蒲萁悍然道:“你一个高头大马的汉子,办事真不伶俐!我提补你懂不懂?”

冯溢懒跟她争拗,待要去时,却见李镜已敛袂驭风,轻身落在了桥中。他凛凛然向众人一顾,目光定定落与东唐君身上,放声叫道:“东唐!令他们下去,我有话单独跟你讲。”

东唐君恍若不闻,目色似韧丝一般,只恨不得就缠李镜身上了。

蒲萁从旁抢劝道:“湖君,今时即便是小太子,也得防着些。”李镜便道:“号,他们不走,我便走了。”说着作势就要去。偏他身一动,罗溪、冯溢等人便倏然上前,将他团团围定。

冯溢笑道:“七太子,往哪里走?”那“走”字出口,猱身抢出,一手捉向李镜肩头。李镜早有防备,待他手掌切到身前尺许,拂袖一挡,此时袖中寒芒骤闪,银水剑猛从他肘底射出,倒上一勾,竟直削向冯溢颈喉。

冯溢遽惊,右脚往后一踏,掀身飞退至桥头,好险躲过,立定时后腰却一下撞在栏杆上,差点翻下湖去。蒲萁看得眉头直皱,低声骂道:“好一块废物。”

冯溢脸色顿黑,骂骂咧咧道:“女娃娃,你好歹小点声,我听得见!”蒲萁冷笑道:“你听不见,我岂不白骂?”冯溢咧了咧嘴,还待驳她,却听东唐君道:“蒲萁,你带他们下去,我与小太子说两句体己话。”

蒲萁一愣,倏地回身瞧向东唐君要劝话,但望家主神色严凝,又不敢往下再说。冯溢见势,幸灾乐祸地给她打一眼色,唤道:“走罢,女娃娃,点你还不亮呢?”蒲萁扭头啐他一句:“用不着你费话!”

冯溢气得笑了,转脸向罗溪牢骚道:“你瞧瞧她!只准她夹枪带棍地提补别人,别人点她一句也不行。”罗溪摇着扇子,讪讪而笑,不敢接这话茬。

三人向东唐君执手一辞,便出金亭。李镜立在道中,见三人迎面走来,便往旁边一让,直目送三人去至暗湖岸边,才回头亭内望去,却见东唐君一袭绯氅温然宴坐亭中,正直勾勾地望着自己,不由一愣。

东唐君含笑问:“阿镜,你打哪里回来?”那语气温和寻常,好似两人仍似旧日一样亲好。

李镜冷冷回道:“你的游驻遍布陆洲,网罗周密,我的行踪又瞒不住你,何必明知故问?”一面说来,将银剑倒提在身后,走入亭中。

东唐君道:“游驻进不去南山水系。你在爷爷那里好?”李镜眉头一皱,愠然盯着他道:“既然游驻进不去南山水系,你又怎知我在爷爷那里?可见你满嘴假话!”

东唐君无奈一笑,解释道:“你这一身衣裳是流珠雪地锦。此锦是南山句苍水族的纳贡之物,只有淮水龙宫能得,我才猜你去见过爷爷了。”说着,自上而下端量起人来,他见这小太子离去数日,今时又复现眼前,心中恨不能将人深藏密敛,口上却微微笑道:“我往日觉得这锦缎素净,不甚合你,要知道你穿着这样端雅,我早该跟爷爷要些来了。”

李镜听他这话,好似自己是他养在府上的一件物件,可以任意拿来妆裹、盘弄谛玩似的,不由一怒,放声喝道:“住口!你把我当甚么了?”

东唐君一愣,转即又笑道:“这话你不爱听,我不说就是了。”一番言词举止,好似对李镜千依百顺,万般宠敬的。

李镜自小对他爱念甚浓,情分也深,即使如今知道这东唐君性情不善,心腑深沉,真要他立心憎恨,也不能够。李镜唯恐自己发慈心,事情便不好办,忙从怀里拿出一个素盒,于手中一扬,道:“我受爷爷之托,给你送一件东西来,送到便走。”说着,啪地一声,就把东西放在榻几上。

东唐君目色微微一黯。他看也不看那物,淡淡道:“秦恕这样的人,你倒听他的话。”

李镜听他语气,不敬不逊,极是微妙,不由心中起惑,因问:“你这话甚么意思?”

东唐君不答,转问:“你在南山时,秦恕与你说过甚么了?”李镜低声道:“这与你不相关。”东唐君笑道:“你不肯说,我也大可以猜一猜。秦恕必是与你承诺,说能帮你夺回四渎梭了,是也不是?”

李镜没料他一下点在要害处,猛然怔住,半晌应不出话。

东唐君抛出这话,只是投石问路之计,实则不论李镜答是或不是,他都把握引得人往下说出,只料李镜心思纯正,一问之下,竟默然失对,他便明白这事八九不离十了。依这东唐君的秉性,见有间可承,怎不顺势而上?便就眉头一轩,沉声正色道:“小太子,你想要四渎梭,何不亲自问我来?秦恕不是你所想的那种善直之辈,他说的话,你不能尽信,他托你做事,你就更不该答应。”

李镜一听,这话既有挑唆之心,对秦恕又有贬毁之意,微怒道:“爷爷留你在淮水,教养你多年!你怎能说出这种恶言?”

东唐君道:“正因为我与他最亲,才说得出这话。秦恕养我于淮水千年,都未尝与我交心亲近,你与他只见过两回,他又凭甚么对你推心置腹?天帝去避势极洲时,身边带的唯一弼臣就是秦恕,他在九天有扶翊之勋,定权之功,他为甚么要帮四海?我一心想护你周全,你不肯要,怎么秦恕给你徒许空言,你却敢收?你不怕秦恕才是与天帝合计,要谋你四海、覆你通族的那个人吗?”他一面说着,从座上起来,徐徐向李镜走近,李镜见他以身逼来,不由往后便退,口上却分辩道:“怎么会?爷爷他……我……”

他确实从未细想过这些。

在集月潭时,秦恕说能授手相帮,却要他将这银方子亲自送至东唐君手上,如今想来,这事确实有些蹊跷,但想到秦恕给曾他看过的梨花幻境,曾告诉过他关于宋桃的事,他又觉得秦恕并非假意。

李镜细想半晌,微微摇头道:“不是,爷爷他不是这样的人。”

东唐君推问:“那他是怎样的人?”李镜道:“爷爷他……是极念故旧之情的人,他心里也一直顾念你。”

东唐君不料他说出这话,微微一愣,转又笑道:“啊,既然他顾念我,是不是该一心向着我?他又怎么会替你四海夺回四渎梭?我屠覆海龙众族,让四海归一,是为九天谋事。他于九天是元臣,于我是至亲,一个至亲之人全了他忠君之愿,他难道不高兴?他为何要逆天旨去帮你、帮四海?小太子,你想过这些么?”

他一番条分缕析,竟拗曲作直,把同一件事说得类似而非!

李镜心中徐徐破出一道罅隙,禁不住就直陷了进去,一时间百念闪过,他暗暗寻想:“是啊,是啊……秦恕是天臣,他又凭甚么帮四海呢?宋桃那旧情旧事,都是他一面之词,又焉知他不是为了驱使我而动之以情?”

一思及此,李镜背脊一股寒气直冒而上。他往日听旁人之言,说这东唐君最擅言辞施计,又极会拿捏人心,自己与他关系亲厚时,处处得他容让、爱护,犹不觉得可畏,今时真真与他对面相峙,方觉此人心腑难测,教人悚然。自己置身在这些乱事当中,直如雏鸟坠风旋,池鱼入海渊,一筹莫展。

东唐君瞧透了他心思,柔声道:“小太子,你倒还不如信我一句话。”说着望前一步,向他逼去。李镜正在那心荡神摇之际,见人近身,骇得往后退却一步,似被这东唐君慑得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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