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乡

繁体版 简体版
鲤鱼乡 > 池中物 > 第71章 还报底事

第71章 还报底事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芡实打理理,只跟他说了些要物放处,又道:“这馆里平日没配置用人,今夜府上筹设内事,骤然间也调度不开,晚些我再去别处,拨两个人来伺候。你先自稍歇一会罢。”

卢绾最怕左右有人跟着,反生出许多不便来,连忙拒住:“伺候倒不必了,我这几天正好入坐灵境,凝神调息养气,不用使唤人。”说着,自将腰一抻,挨倒床上,结起跏趺坐。

芡实盯着他脸上鞭痕,沉吟半晌,又道:“那我给你看看伤罢。”待要上前,却见卢绾合着眼把手一拦,笑道:“我自己领的打,回头倒劳你担待照料,如何过意得去?也不必看啦!”

芡实本还恼他伤了银锦,听他一说,转念又想:“也是,不过是些皮肉之伤,况且又将雪月融心膏给他了,还愁好不全么?”索性省得管,只从内屋竖柜里,取了两身干净衣物出来,放在榻侧,转身出去了。

近晚时,用过饭,莲子果然领了伏廷和白眠过来,住进另一边西房里。

待送走了莲子,两人便到东房见卢绾来,三人看座吃茶。白眠见卢绾脸上有明显鞭痕,心知必是银锦所为,却明知故问:“你脸上怎弄的?”

卢绾眼也不瞧他,只不咸不淡回一句:“不干你事。”

白眠见讨了个无趣,冷冷别开脸去,不问了。

卢绾又想起伏廷被弹石伤了肩胛,自己还不曾慰问一句,心有歉疚,便把那雪月融心膏拿了出来,递给他说:“你肩上伤着,这药你拿去用罢。”

伏廷一见便认得这雪月融心膏,想来必是银锦给他的,连忙推拒:“这是那银锦小公子给你的罢?仙药金贵难得,我那又不是甚么大伤,用不着的。你自个儿留着使罢。”一径苦挡不要。

卢绾却吃定了伏廷性子,见他不肯,只将药盒往桌上一搁,说道:“你不用,我也不用,再金贵的药又如何?白白搁着罢。”伏廷也属知卢绾性子,认定了的事就执拗着要作成,无奈何,只好勉强替他收在怀里。

旁边白眠尽听在而里,知道了这膏药是银锦所赠,又见卢绾不知爱惜,信手转赠与人,便忿忿而想:“当初待我如此,今时换个别人,果然也一样。白晓给他草芥,他也奉若琼珍,别人剖一片心腑给他,却只磕烂在那一副硬肚肠上。”又想起灵修山下一番恶言,火气更烧上心胸。怒得没法,一手便拿了桌上茶来,斟出一杯便吃,要浇下火去。却不觉这一口下去,茶味甘口回香,甚有滋味,白眠一愣,惘然望着那金黄茶汤,待要细品时,却听伏廷道:“这是玉露茶,你平日不爱吃的。”

就见伏廷走过来,取过杯壶,要替他换去,白眠更坐不住了,倏地站起来,撒气道:“你别忙,我不稀罕吃他的茶!这里头也闷得慌,我到外面走走去。”言讫,转身出了屋。

伏廷只当他与卢绾置气,放些日子才好,目送了他去了,回头正要问卢绾竹园风亭中的事,一瞥眼间,见榻几上放着一片翠嫩的李叶。

伏廷心奇,走去拾来一看,向卢绾问:“这是甚么?”

原来卢绾替换衣衫时,把龙王庙得的那一枚李叶卦信手放下了,听伏廷问来,打量不是要紧事,便将奇逢太元天君一事,依实与他说了,只是将李镜那一段掐下不提。

伏廷在童山七里庙长住,专司庙祝占卦、解签等杂事,虽不精善占问之术,但因他好研解阵法,对神机神数、解辞释注及那签诗卦像之类,多有涉猎,故此略能通解一些。今闻得此卦乃“鲸鱼未变”,又听卢绾问解之事是“寻人觅物”,不由一愕,道:“你……你问寻人觅物?”

卢绾奇道:“我挂怀的只有白晓,难道我不该问寻人觅物?”伏廷讷讷笑道:“那自然该问。”神色却欲言又止。卢绾瞧出端倪,追问一句:“怎的?”

伏廷沉吟半晌,为难道:“你若问寻人觅物,这‘鲸鱼未变’确是好象;可此象偏主姻缘不合,怕只怕你见人失意,谋面断缘。”

卢绾闻言如着雷轰,似着了一记重拳砸在心上,眉头一拧,沉痛难当。

伏廷登时后悔了多嘴,待要说些话宽慰,卢绾已低头摇首,狠叹道:“罢了,罢了!谋面断缘也罢!白晓待我向来无意,我也是知道的,我救得他来,已然心足,也无怨矣。”说罢兀自苦笑。伏廷呆呆地看着他,又想白眠在他身上的用情,对这二人都觉心疼,暗暗叹道:“这都何苦呢?”另又思及自己,才觉情伤无奈。

伏廷这还出神,卢绾却早收拾了一番心情,忽站起身,把腿裤扎缚停当,又将袖口利索地揎捋好,一副要走急路的姿态。

伏廷不明所以,问道:“你这是要做甚么去?”

卢绾道:“我听闻从今夜起,东唐湖全府儆备,想来有些不妥,我打算去探一探风声。”伏廷说:“东唐君大阵方收,须得入关凝息纳神,这全府儆备也属正常,有甚好探?”

他说归他说,卢绾却不听,因他只把心里话说了一半:探府是其次,主要他透了李镜行踪给东唐君,心中有愧,只想去寻李镜递个信,教他快出府去。便对伏廷道:“你在这儿稍待,若有人来问了,且帮我打发打发,我半个时辰后必定回来。”

也不待认答应,他已走到北墙边,左手按开了后窗,右手把住窗沿,将身蹿了出去,紧着两手一长,勾住檐角,一个倒翻便上了屋顶。伏廷急奔至窗边,仰头瞻望,又不敢喊,只得压着声叮嘱:“你万事当心些!”只闻得房顶“唿”地一声风响,再没人答应,便知卢绾去了。

且说白眠出了卢绾那屋,心中越发烦闷,本想独自回房,打正院过时,恰撞见银锦出来走动。两人目光一接,白眠避道便走,银锦却远远叫住:“站着,你叫白眠是么?我正好有话问你,你过来。”

这一声招呼粗妄无礼,好似叫唤自家奴仆从人,白眠眉头一沉,委实不愿去。可念着身在东唐府中,银锦高低算半个主家,不好就拒,只得跟了他进屋,心中忿忿想着:“我从灵修山辛苦一程,带他回来,且跟他讨声谢去,也不为过。”

到了银锦屋内一瞧,空荡荡的,竟连个坐的地方也没有,只有一张方榻横置在里头。银锦将榻几挪开,自己就打中间坐下,又指了指身旁位置,招手唤白眠过来,挨着他坐。

二人不甚熟稔,见他这举止却一点不生分,白眠反倒别扭起来,站着不肯过去,只道:“我不坐。你有甚么话,说就是了,我站着听。”

银锦也不强难,自己从几上的六色果盘里拣了几样梅条、蜜果,就茶吃了起来,口内慢条斯理地说着:“我唤你来,是因心里有一件事要问你,是关于那白晓的,你须得好好答我。”

白眠说:“你先问来,至于好不好答,我看着办罢。”

他口气不善,偏银锦也不怒,反冲他笑了一笑,照直便问:“你模样生得跟白晓一模一样,卢绾为甚么不要你,偏要救灵修山那一个?”他这话半点不拐弯抹角,倒像是故意铆足了劲,一下子撞在白眠心头上。

白眠登时放沉了脸色,冷冷回道:“那卢绾就喜欢性子温静,又心慈意善的,偏我不是那样的,所以上不了他心尖。那又如何呢?”

银锦点了点头,说道:“哦,那我懂了,他不爱要你,原来是你性子不好啊?”

这银锦说直问到人脸上了,白眠只以为他刻意嘲讽,给自己难看,当即心中一怒,冷冷驳道:“谁稀罕他要?他低看了我,我也不愿高看他一筹!他不喜欢我,自有旁的人喜欢我。”

银锦听了大笑,竟也由衷赞道:“是呀!我也觉着你很好,所以心中好奇,为什么那卢绾非要灵修山哪一个不可呢?”

这银锦说出这话,皆他生性寡情却重恩,与人相处自有一套识人、度物的古怪法子:白晓从灵修山背了他一路回府,此恩虽浅,他却也认,他一旦认了恩来,便笃定白眠这人是好的。

可白眠不知他是这么一副古怪秉性,只觉这人乖僻得很,暗讽一句,又夸赞一句,不由一头是雾。他忖道:“这人性格好生古怪,莫不是他为卢绾陷了情,故此想卖好笼络我,探问些心上人的事?”一思及此,只恐银锦似了自己旧时,一厢情愿落个灰头土脸收场,便忍不住说:“我跟你说一句话,你听不听?”

银锦道:“你说。”白眠便告诫他道:“那卢绾心里有人,再且,他只爱那性子温静又心慈意善的人,你上不了他心,趁早撒手。”

银锦闻言一愣,好笑地盯着他说:“我只想收了他在座下,让他跟着我,谁要上他得心?”白眠闻言也懵了一下,问道:“让他跟着你?他肯答应么?”

银锦似听到什么逗趣话了,抚膝哈哈大笑起来,道:“为甚么要他答应呢?就像那些宝珠、宝石,我想要的,凭本事夺过来就是,还用得着它答应?他若要将心上人带在身边,我也准便是。甚么白小白大的,别说一个,就是两个、三个也不妨事,横竖我只要他跟定了我。”这话说得,竟似全然不谙世事的孩童,任性可笑,荒诞无知至极。

白眠这才明白过来,他是把人当石头死物而论了,待要跟他掰理,可转念又想:“这人不像个能论理的,何必费这神?”静了半晌,索性口上敷衍道:“你既然立了心收他,我也没甚好劝的,那待你将人讨到,我必来拜贺。”

银锦似没听出嘲意,点点头笑道:“那是早晚的事了。”

白眠懒再应对,辞也不辞,拿起脚就走了。银锦也不觉得他举止无礼,只目送他去。回头银锦在房内琢磨着白眠刚才的话,及至想到那一句“他喜欢性子温静又心慈意善的”,直觉得好没意思,忖道:“奇怪!这有甚么好稀罕的?”念头一转,猛然又想起伏廷说过,卢绾天劫时曾被白晓救过一回,他一下便恍然大悟,心想:“是了,是了,原是如此!有番大的恩德,怪不得要非他不可呢。”

他总算想了个通透,方觉欣然如意,开怀畅快,便独自踱步到外院,要趁兴看一看自己那一池珠石。刚然到池边,突闻“呼”一响,似隔墙之外有人蹑风落地之声。银锦眉头一耸,警心大起,猛然一声厉喝:“谁在那头,滚出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