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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还报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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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芡实将银锦带回琼珍林馆,那屋里早守着两名侍童,枕褥铺置停当,一应茶汤膏药针石盛器,备置俱全。芡实将人放在床上,敞开衣襟一看,见心口处一道紫瘀紫,正临着上回天角弓箭伤处,不由心疼,忙地给他镇了痛。

见银锦稍稍得回些精神,芡实便忍不住,一面调着配药,一面责道:“说你多少回了!出再大的公差,也别顾事不顾人,你硬是不听。上回的旧伤才愈几日,又添些新的,你且说怎么弄的?”

银锦不耐道:“陷阵斗杀,大小伤总难免,哪里得空来记住这些?”芡实倏地停了手,回转身问:“你这算甚么话?”

银锦道:“能算甚么话?只教你休再问了。”

他却不知这一句冷语,往那芡实心里一掷,激起一番伤情了。原来银锦在文庭芦蒲岛住时,东唐君就指了芡实给他作陪侍,照料他一切事细。两人相伴相随多年,也算是彼此的知心着意人,一向无话不说。而银锦这话底下明显瞒了事,芡实又是个机敏人,如何听不出?更笃定道:“你藏了事不愿跟我说。”

银锦不懂他那幽怀,皱眉道:“作甚么!一点事值得来回来去地提着?快别问了。”

芡实静了半晌,冷冷笑道:“也是,反正你瞒得一回,就有第二回、第三回,如何事事相瞒,咱们早晚是要生分的,生了分,就总有处不下去的那一日。到了那时,你去你的琼洲,我回我的文庭,各各散了便是,又值得甚么?那打今日起,你的事就再别跟我说了,我不消替你费心,也省得你嫌我!”说到末处,益发有气,将那膏盒猛往案面一墩,发出“噹”的一声亮响,几可碎在手中。

银锦一听这话不像样,欠起身来道:“好端端的,说甚么晦气话?”

芡实听得那句“好端端的”,更怄气,扭转身去,径自取汤配药。平日里他万事皆顺着银锦,今时动了真气性,任银锦说了半天自话,横竖不理一声,正眼也不带瞧的。银锦未见过他这样,竟被唬得不知所可,等那伤疗治毕,眼看要走了人,忙地一手扯住芡实,把人拉在床边坐下,道:“你问的事,我全告诉你。可你得答应我,别将这事禀了湖君去,行也不行?”

芡实这才缓了脸色,抬眼看着他说:“早这样说,也就好了。你的话我有哪一回不依呢?”

银锦便得将灵修山的探阵细节,及至如何被卢绾所伤,都细说与他知道。芡实越听,神色越发微妙,忍不住问:“这卢绾要救的是甚么人物?对他很重要?”

银锦道:“重不重要不打紧,横竖给他救来便是了。”

芡实观其声情,觉得银锦对卢绾用了心,有些心底话到了嘴边,又收住了,只默默帮银锦换了里衣,服侍他卧下,转头去捡拾东西。他越想越觉不妥当,又挨回床边坐下,推了推银锦说:“依我看来,那卢绾虽深重情义,但行止有些偏颇,不正不邪的,算不得良善人。他既对你心怀成见,你对他能远则远,免得日后又遭这样的连累,晓得么?”

银锦歪在榻上听着,哧的一笑,一把拉过芡实的手来说:“你也太小看我了,此仇我必定报还给他,又何必远着他?倒似我怕了他一样。”

芡实道:“我说这些话,一心是为你好,不为你怕他不怕!”说着,霍地站起来,把剩余器具收拾得丁零当啷,一通乱响,撒气也似。一行拾弄着,还一行放些怨责话给银锦听,说道:“虽知你生来淡情寡薄,可也不是没有心呀!一点听不出别人心疼你么?总不顾惜自己一些。你瞧着罢,再伤一回,我真不理你了。”

他这口上还说着不理呢,待东西收妥,却又折回床前,从怀里掏出一方青玉盖盒,冲银锦一递,忿忿然道:“拿着!这是梦浮丸,若发痛了,便吃一颗,吃了好睡。”

银锦伸手接住,好好地放在自己枕边,便又阖目养起神来。芡实凝目瞧了他半天,微微一叹,轻轻叫了两童子进来照看,自己转身出屋。银锦听到动响,一睁眼还把他叫了回来,问道:“你不陪着我,往哪里去?”

芡实没好气道:“我能往哪里去?我替你给湖君复命去!自己走动不得,又拼着要瞒这伤情,我若差旁人去说,湖君定要生疑。我亲自去,就说你回府后,颇见劳惫,我便把你拦在馆里,不准去来。”

银锦一听有理,点点头道:“也是,湖君总说你最疼我,这话很说得通。你快去快回罢。”

芡实原以为会得他一句“你真好”之类的可心话,竟只得了这一句“快去快回”,气不打一处来,心底恨道:“是啊,湖君也知我疼你呢,你倒不知了!”越发怨他不解人好意,偏又知他生性如此,奈何不得,只能自己赌气出门去了。

这一去却巧,偏在竹园跟前迎面撞见卢绾出来了。卢绾因先前受伤,得过芡实照料,心内感恩,见了芡实便忙上前擎拳见礼。哪料芡实视若无睹,礼更不愿受,竟将身闪在一旁,绕开便走。

卢绾忖道:“他与银锦十分亲近,这必是听了灵修山下的事,正替银锦生我的气。”便仗着脸厚,又追回两步将芡实拦住,好言相问:“芡实,我正待要去看看你家小公子呢。他可还好?”

芡实冷笑道:“你自己起的手,难道轻重不知?倒问我他好不好,我哪里能知道呢!”一扭身,还绕过他去。

卢绾赶在后头,声色恳切地说:“最是我冲动鲁莽,误出手伤了他。我如今知错了,必要去跟他当面讨个宽谅。你告诉我他所在处,好也不好?”

芡实本不愿他多近银锦,但听他话意诚恳,又素知银锦性子骄亢,白受这么一下,心里必定憋着一股恨意,迟早得找补回来,倒不如趁早教卢绾去说些好话,顺一顺那气头,解了这心结倒好,便道:“他在林馆中将息,你自己看去罢。”说完,快步走远了。

卢绾不熟府内情形,原想叫芡实领个路,但见他头也不回地去了,苦没奈何,惟有自己摸寻。好容易见着两童子路过,才问得去琼珍林馆的路径。

到了舍前,还是那派草木杂杂的光景,进门更连迎报的人也没有。

卢绾直入到内院,一打眼,恰好见银锦立在院池边上,弯着身,不知朝水底探望甚么。银锦听见脚步,也正循声抬头一望,好巧与卢绾目光碰在一处。

银锦一见他,眉头便倏然攒住,目染怒色,霍地立起身来。

卢绾心想道:“冤头债主,终究免不去这一回。”便强打精神,走上前去,低头抱拳认错:“小公子,灵修山那事全属我不是了。你禀命行事,我错怪于你,如今想来,当真后悔不及。可否留一步说话呢?”

银锦微微冷哂:“我不仅十分记恩,还万分记仇,你想用两句话便将此事了结,那不能够。若不还你一顿打来,此事我绝不干休!”

卢绾忙接口道:“这倒容易!我人在这里,你要打,尽管打来,我保管捱着。”银锦目色一沉,盯着他问:“你这话当真不当真?”

卢绾诚切道:“真心实意,任由处置。凭你如何责打,我绝不还手告饶,也绝不喊一个痛字。”说罢,将两手交背,挺身立在当前,神色十分惭顺,只等银锦动手。

银锦定眼瞧着他脸庞半天,轻轻一笑,朗声道:“好啊。”那“好”字刚然出口,银鞭飞袖而出,“啪”地一响,已抽在卢绾脸上。这鞭来得既快又狠,纵是卢绾早有镇备也防个不住,被打得脸首倏然一震,一道血口便从耳边直划拉到唇角,立马肿现了起来。

银锦脸色甚快,问道:“痛也不痛?”

卢绾眉头也不皱一下,只舔了舔嘴角血口,心想:“他性情乖戾,若言痛,必受他多番讥嘲;若言不痛,又恐他不尽意兴。”便朗声赞上一句:“好鞭!还请公子再赏来。”

银锦闻言,神情倏地冷了三分,便将银鞭一抖,呼呼连气抽在卢绾身上,力却发得不巧,鞭路道道走斜,尽打在肩腰臂膀处。卢绾也果不食言,全然不运罡气相抗,被那银水鞭抽得衣衫绽口,汗血直渗,只咬牙强捱着,绷得腮脖上青筋暴现。

银锦因伤未愈,一气抽了数十重鞭,渐渐有些支不住,恰此时芡实复命回来,一进院庭,见二人这等架势,大吃一惊,厉声喝住:“阿锦做甚么?住手!”急奔上来,一手按下鞭去,指他便叱道:“伤才好一点儿,还不仔细顾着!折腾甚么?”

银锦微微喘吁,折鞭指着卢绾说:“你将我那雪月融心膏给他。”芡实闻言,脸色微微一变,却不应好。卢绾正痛得心神颠荡,眼冒金星,闻得此言,心知是得了银锦的赦,也不计较他赠赏甚么,忙缓出一口气领道:“谢公子赏鞭。”

银锦微微吁喘,不再答睬,抽身便走。芡实略站了站,颇不情愿地从袖里摸出一个墨玉洒金膏盒,按在卢绾手中,便跟着银锦进屋,一下将门关上。

卢绾面容一松,这才痛得嘶声咧嘴,缓了片刻,想要找伏廷和白眠去,又不知两人歇在哪个院里,去无去处之际,忽又见门扇猛然一开,芡实又走将出来,道:“你这几天歇在这馆里罢。湖君在弱水天笼闭关,府上筹设内事,各处儆备,你不要乱走动。”

卢绾听说在筹事儆备,立时想到李镜,不由提上心来,忖道:“不知七太子现在何处躲藏,东唐君今时知了他在府上,这备事怕不是为了捕他来?”他原想再往深里问,但见芡实脸色,不是搭这话的势头,干脆不讨这段没趣,便另另一件事问:“跟我进府的有两位朋友,我想见一见他们方好。不知二位在哪院住下?”

芡实轻手掩上了门,回身道:“待会莲子就将二人领来。湖君分付我看顾诸位,可如今银锦抱恙,我离不得他。这林馆地方粗陋,只好请你们屈就罢。”

卢绾忙接道:“我们都是山野里的人,不拘这些,只多劳烦你了。”心中却想:“如此甚好,这琼珍林馆位在湖府偏处,少人进出,待入了黑,我冒夜探事去也方便。”

芡实便带着卢绾,拐过前院,进了东房。

卢绾之前从东海闯阵归来,就是在这房中休养的,之前因银锦不喜闲物,这东房也是简陋,除了榻椅两样大件,里里外外无一件陈设装摆。不料此次再来,房中装潢已大有不同,床榻、枱椅精美俱全,帘屏、被褥锦绣鲜亮,一应物什,各各整齐簇新,一打眼便知是新置办来的。

卢绾环看一周,不禁笑叹道:“如此一装摆,倒不像是这琼珍林馆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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