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完手续,言简被霍峥送上前往向导宿舍的内区巴士。
草地刚刚修剪过,半开的车窗迎面吹进清新的青草味。
言简手肘搭着窗框内侧,眉前额发已经因为长度足够而柔软下来,被风吹得扬在头顶,露出饱满的额头,发际的细碎胎毛被阳光映得金绒绒的,皮肤有种几近透明的薄白瓷感。
他用指节轻戳了戳自己微凉的脸颊,仿生皮肤在脸上略微有点湿闷,但手指摸起来和真实的皮肤别无二致。
指尖摩挲着ID卡上的证件照,眉眼形状已经改变,但鼻梁、下颌等有骨骼支撑的地方,保持着原样,这张新面孔清秀有余,量感不足,看上去十分人畜无害。
无论如何,作为言简的军校生涯正式开始了。
下了巴士,面前是一栋红色建筑前。相比于中轴线另一头的白色哨兵宿舍,向导宿舍外墙鲜艳,仿佛一个通红的叹号直插在保卫科和向导学院之间。
红墙四周布满监控探头,还没走近铺着黑色大理石的大厅,言简就闻到了一股薄荷香氛气味。
色彩鲜艳的颜色,带有微刺激性的气味,在哨兵的感官中都会被无限放大,让他们觉得很不舒服。
异能者普遍体质强健,哨兵尤甚,他们的生育适宜期长达六七十年,婴儿的自然夭折率也比普通婴儿低了数倍。但寿终正寝的哨兵很少,绝大多数人都死在青年服役期间,或是探索污染区,或是执行其他高危任务时。
可尽管如此,哨兵依然比向导多出近十五倍。
为哨兵配备单人宿舍是为了隔绝感官刺激,而为向导配备单人宿舍,则是为了防备年轻的哨兵。
乘坐电梯上到10楼,言简跟着指示牌找到1008号房,行李已经整整齐齐堆在房间门前。
看来这间宿舍除了本人,哪怕是搬运行李的人员和机器人也没有权限进入,可谓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他用ID卡刷开银灰色的合金门,这是一间面积不足30平米的单人宿舍,进门便是独立卫生间,往里走摆着一架单人床,床边是造型简单的衣柜和办公桌,一扇两平米见方的窗户外被焊死了栅栏,只能通风,人是无法进出的。
今天是考试日,作为插班生,言简明天才会正式报道,今天有大量的时间熟悉环境。收拾完行李之后,他就揣着ID卡出门了。
之前言教授查询到的实时全景图片出自向导学院南侧的图书馆,他想亲自去一趟,也许故地重游能想起些什么。由于距离不算远,他没有搭乘巴士,选择徒步过去。
图书馆外种植着成排的红枫,午后的阳光将叶片映得火红。
言简站在五楼图书室的窗口前,目光掠过红枫林往前,一栋栋白色的哨兵宿舍伫立在远方。他回过头,拉开长桌前的一把椅子坐下来,环视着图书室内的陈列。书架增多了,但基础格局没有改变,的确是梦中的那间图书室。
自己从前的确来过这里,并且在这里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
“狗狗,帝都军校的图书馆是什么时候建成的?”
“好的主人,已为你查询,帝都军校图书馆建成于新历28年。”
现在是新历71年,从这所图书馆建成到现在已有四十三年,军校异能者学院每年招收约一千二百名新兵,算下来这些年也不过五万人,而向导学员的数量不足百分之十。四十三年下来,这间军校中服役登记过的向导最多五千人,男性向导则只有总数的三成,顶多一千来个。
如果他真的曾经在这间军校服役,只要能进入军校的登记系统,找出和自己相符的人员记录并不难。
一回到宿舍,他就打开了办公桌上的智能光屏。
军校采用无纸化教学,宿舍配有可以连接光脑的光屏操作台用来课后学习,所使用的教材也需要登陆内网下载。
他登上了自己的ID,迅速浏览了一遍,很快发现在架构如此单一的学生后台中,几乎不可能解析出内网的关口,并且操作台有备案过的网络编码,很容易被反向监控到操作异常。
言简轻咬住指尖,思索片刻,给陆之铭发去一条加密简讯。
他需要一台配置更高的光屏操作台,以便将现在所登陆的学生后台移植到不会被追踪的新操作台,再尝试以收发邮件的方式送过木马,获得更高权限的后台地址,看看是否会有突破口。
至于这个更高权限的人选嘛,那自然就是霍峥了。
作为军校外出演练的总指挥官,军衔还是少将,霍峥的后台权限必定比普通教职工高得多。
当然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直接偷霍峥的随身光脑,不过那样风险太大了,他决定还是等陆之铭偷渡进来新操作台。
一夜无梦,早上六点,伴随着起床铃的还有楼梯内轰隆隆的脚步声,没挤上第一班电梯的新兵们套着作战服忙不迭地往楼下跑。
言简和几个吊车尾是最后跑下来的,他气喘吁吁地站进队伍最末,点名完毕后,随着大部队徒步去往五公里外的训练基地。
虽然跟着陆之铭做过一段时间的体能训练,但早上一睁眼就要空着肚子跑五公里,实在是太痛苦了。
言简背着枪,回忆着陆之铭教过的呼吸方法,尽管五公里还在他的可承受范围内,但等到了训练基地,他还是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哨兵宿舍距离训练基地更远,但已经先向导营一步抵达。言简还看见了高台上有个老熟人——徐川。
徐教官搓着寸头,嘬着牙花,抬手接过扩音喇叭,气沉丹田,张嘴开骂:“一个两个,爬得比乌龟还慢,昨天的体能考核,向导营就算,哨兵营竟然也有人给我不及格?昨天晚上开总结会的时候,我都抬不起这个头,你们简直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从今天开始,各营教官给我加大训练力度,哨兵营翻倍,向导营训练强度增加百分之三十,得了,跑吧——”
现在哨兵需要负重三十公斤的设备绕训练基地外圈跑四十公里,而向导则也需要负重十五公斤跑十三公里。因此没有一个人敢把力气浪费在说话叫苦上,列好队便闷头就是跑。
言简跟着队伍勉强跑了近六公里,便逐渐被甩得越来越远。他面对着的是一群比普通军特种部队训练强度还大的精英士兵,即便是向导也比他这个彻彻底底的新兵蛋子体能强数倍。
已经甩了队列末两圈的伊万跑到向导队列前排,朝在外圈的塔莉亚喊了两声。
“塔莉亚,你还好吧?”
在得到确认答复之后,伊万才加速跑开了。
可怜的言简只能自成一排,不断循环被又跑了一圈的队伍路过的场面。
最后所有人都跑完了,只剩下他还在一个人吭哧吭哧地跑,向导营的教官更是直接站在了里程的终点线等他。
徐川拿起喇叭喂喂两声:“那是几营的?所有人都在饿着肚子等你,你小子好意思吗?”
言简已经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最后几百米努力加速,憋着一口气跑到终点。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头栽倒在地。
等他从校医院醒来已经是大中午,嘴巴痛得要命,一摸下巴包着纱布,手也裹成了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