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房间重归寂静,克劳德内心却像是经历一场风暴,无力的孩童形象与成年人的身影重叠,当他的功绩在史册上被一遍遍修改调整,众人逐渐以为他无坚不摧,但他只是藏起内心的恐惧与不安,因此当希娅表现出过激的反应,克劳德不会让她继续压抑,毕竟有什么理由去这样做呢——因为她即是过往的你,如果她无法被拯救被理解被认同那便证明过往的你也无足轻重,你的痛苦依旧是深藏在心的流血伤口,只能不断借由外物来掩埋。
但是当克劳德在抱怨自己没有找到榜样的时候,他也没有给自己孩子传递正向的信息,克劳德知道到他必须去做些什么来改变的现在的局面,就好像一扇门,在时间长河中被藤曼与泥沙覆盖,克劳德必须找到一把钥匙来开启,不然所有人都会被困在原地。
快想啊,跳出现有的认知,打破过往施加的桎梏,一定有什么事是他可以做到的,他只是想要知道到底要怎么做。
另一边,赞尼亚站在窗前,看着远山上的积雪,这几年天气反复无常甚至出现持续性的暴雨,在梦中,她花费数十年构建的城堡被洪水所吞没,即便已经让人修固堤坝,清理排水系统,赞尼亚心里仍感不安,可是作为皇帝她还有其他要处理的事务,她当然希望能够有机会去解开克劳德心结,也借此解开自己的,可一个人的勇气要从何而来?人要如何自我催眠自己不会被辜负才能够迈出新的一步?
与此同时,希娅骑着自己的儿童三轮车在宽敞的走廊里体验速度与激情,轮子都快给她蹬出火星,她的眼罩下午被赞尼亚取下,眼白上的黑丝已经消失。
窗外城堡上的镂空圆盘在阳光照射下,绿色的魔法在新月图腾内流转,其中夹杂着缕似有若无的暗紫色光芒。希娅似有所觉往窗外看,然而回头时两张由黑色暗影聚集的人脸张大嘴巴面目狰狞看着她,距离希娅鼻尖不过五厘米距离,希娅下意识将小三轮的把手扭转想要来个急刹,然而轮子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滑动,即便希娅已经将脚用力踩在地面,人依旧被带着撞向墙壁,而墙壁在此时缓缓移动露出漆黑的入口。
希娅直接选择跳车,然后入口仿佛有股吸力,希娅手指抠紧墙体边缘,她双腿水平在空中飞舞,同时三轮车已经坠入下方的无尽深渊,希娅甚至听不到三轮车落地发出的声响。
怎么会发不出声?希娅想要叫人,因为她的魔法依旧在恢复阶段,没有办法使出太过强力的咒语。
手指一根根松动,在即将被罡风带走时,希娅立马在心里默念一个名字……突然,空中一阵剧烈的波动,周围的空气像被无形的力量撕扯开来,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强烈的魔力波动,火红的雾在空中剧烈翻滚,随后在空气中凝聚成一个高大的身影,大魔法师卢卡斯的身影从浓雾中缓缓显现,一把抓住不断坠落的孩子的小手,希娅另一只手顺势抓住卢卡斯衣袍一角。
两人平稳落地后,卢卡斯一挥手周围的环境被点亮,墙壁就像是凝结了的巨型瀑布,一条条冰棱垂直向下,层层叠叠,又如同冰雪铸就的葱郁树林,希娅呼气都是成团的白雾,卢卡斯给孩子施加一个保温魔咒,避免她因为低温环境身体出现异样。
希娅本来有些慌乱,但见大魔法师都出场,便冷静下来,希娅总结方才的情况,“我又看见鬼魂,但这一次很奇怪,他们不是漆黑的一团雾,而像是有实体,那是不是说明赞尼亚的手术失败,或者……”手术出现什么变故,赞尼亚选择隐瞒?
卢卡斯一边打量周围一边说:“那可能不是鬼魂而是某种黑魔法炼化的产物,就像是封印镜子中的尼塔斯的魂体。”
希娅问:“这有什么用啊?”
卢卡斯示意小孩接着抓住他衣袍,两人继续往前走,“能够降生皇族的人本身灵魂资质就不一般,尼塔斯想要通过仪式实现永生,而这里的人自然也有他们的目的。”
有强者在侧,希娅脸上笑嘻嘻,她问:“那你接着调查,在那之前能不能先把我送回去吗?”她确实是想去餐厅吃饭来着。
卢卡斯覆手而立,事不关己的样子,“我相信你可以靠自己力量出去,公主殿下。”
希娅在赞尼亚这里过了几天有求必应的好日子,猛地在卢卡斯这里碰壁,心里嫌弃起大魔法师的不靠谱;而卢卡斯是好奇希娅这次又卷入什么奇怪事件,他想要去总结规律,方便他去理解世界之树对希娅还有他的安排。
两人在狰狞可怖的冰雪隧道走一阵,卢卡斯问:“你和你父亲相处还好?”
希娅含含糊糊说就那样。
卢卡斯:“他看起来很关心你。”镜中世界出来后克劳德再次找上大魔法师,因为克劳德担心镜中世界的经历会对孩子产生不好影响,而希娅那时候一直在床上昏睡。
希娅说:“虽然我和克劳德有很多不同,但有一个事情是我们的共识,那就是破碎的关系如同碎裂的茶杯不可修复不可复原。”有意思的是,这样的认知似乎是单向性,克劳德看到他和母亲关系的破裂却看不到他和希娅之间同样隔了一座废墟,还在那里做些自我感动的事情。
卢卡斯:“破碎的茶具通过金粉修缮也会有其不一样的光泽,更何况你又不是脆弱的茶杯。”卢卡斯愿意和希娅多交流几句,还是因为他认为这个孩子是世界之树带来的变数,和她贴近的人或许自身的命运线也会走向未知。
希娅刚想说话就看到前方出现一个巨型圆盘,肌理同样呈现出太阳放射状,中央悬挂被冰封的两具尸体,额头上有明显外科手术缝合的疤痕,除却中央最为醒目的祭品,圆盘周围还有数具干尸状的人体,一部分被埋在冰雪之中,角落黑暗的雾气聚集在形成没有脚的亡灵在希娅头顶盘旋,张大嘴巴发出无声悲鸣……
克劳德叩响赞尼亚书房的门,不安与焦虑如同丝绸上的褶皱,被抚平后又复现。
克劳德:“赞尼亚,我想要对你坦白一件事……”
他刚开了个头,希娅就推门进入,希娅衣服上落不少灰,袖口也破了一角,头发凌乱但眼神明亮,看着精神状态还可以,克劳德看到都惊了,他从没听说在这个时代吃个饭还要和野猪搏斗的。
赞尼亚先走过去将孩子抱起来温声细语问希娅是不是路上摔倒,有没有受伤,此时克劳德注意到希娅衣服口袋装着什么东西。
突然从地底传来一声巨响,仿佛地震般连带墙壁都震颤,克劳德扶住赞尼亚同时顺势摸出希娅口袋里面的东西——一颗闪亮的绿宝石,宝石内部还有暗紫色的烟雾缓慢流动。
希娅大叫:“这我的东西!”
赞尼亚抱着孩子压低重心等待几秒,确认不是地震后才看到克劳德手里握着什么,纳闷道:“这不是城堡顶上稳定魔法阵用的石头吗?”
克劳德有点生气,因为他先入为主觉得又是希娅乱跑乱晃惹事,希娅一下子跳到克劳德身上扒着他衣服伸直手臂想要夺宝,克劳德一把将孩子夹在腋下。
此时拉瓦尔宫人慌乱地跑来说皇宫西南角发生塌陷,出现一个极深的洞穴,而后赞尼亚、克劳德和希娅三人套上防寒的大衣出现在塌陷边缘,希娅坐在克劳德手臂还在左看右看想知道克劳德把宝石藏在哪里。
当时希娅看到圆盘正中央的有一颗小小的宝石,其内部流动诡异的光芒,希娅好奇这是否是新的魔石就要求大魔法师把她举起来,结果她伸出手指碰一下,石头就落到希娅手上,亡灵凄厉的喊叫充斥整个冰雪空间,卢卡斯当机立断将希娅送回皇宫,此时他也站在上空俯视整个塌陷的地面,希娅恰好抬头和卢卡斯对视,她做了个隐秘的手势让大魔法师赶紧走,而卢卡斯没有动作,只是双手插兜面无表情。
混乱、毁灭与新生,是卢卡斯为希娅总结的三个关键词,与其说她与死亡为伍,不如说她所到之处都会出现类似的事,这种撕裂性的力量似乎能够剥落虚假,迫使真实显现,这种天赋可能是诅咒可是赐福,但最终意味着这世界会逐步脱离旧有的轨道,往新的方向滚动。这让卢卡斯好奇其他世界的希娅是否也成为相似的存在,卢卡斯如此想着身形就逐渐隐匿在虚空。
赞尼亚在看到骑士深入洞穴抬出装在尸体的冰柱,身体一下子僵硬,她大脑一片空白,这么多年看见这人的脸,她还是会有复杂的思绪。
希娅小声问克劳德:“你刚刚想和赞尼亚坦白什么?”要不是希娅不想错过这种时刻,她早就找地方把宝石藏起来了。
克劳德皱着眉带着训斥意味说:“你石头是不是这里拿的?你怎么什么都想要呢?”
希娅:“又不是我自己想去的,是墙壁突然移开我掉下去了,而且卢卡斯当时和我在一起。”
希娅轻描淡写几句简直让克劳德心惊肉跳,虽然庆幸卢卡斯能及时出现,但大魔法师是活了几百年的老妖他能是正常人吗?说不定就是怂恿他小孩作乱的元凶,克劳德已经在为希娅挑选黑塔的老师,卢卡斯的名字他第一个就打叉。
克劳德深怕希娅再被带歪,就嘱咐道:“你少和他接触,不然有很多问题我都怕没有办法解决。”
希娅看着有些困惑,“你这么有钱也没法解决吗?”
克劳德在此时说一句在希娅看来有点哲学意味同时有点装的话,他说:“因为这世界上能用金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魔法、战争与死亡,没有一个考验使用钱能简单彻底地解决,而每一样都在要求克劳德用自己的智慧去达成。
此时赞尼亚走过来,她说:“我在等宫廷法师团研究出地下魔法阵构造与运作机制,应该等一下就有结果,克劳德,你方才说要和坦白什么事?”
克劳德想要先把希娅送走。餐厅在哪里?下楼走几步就到,偏偏就几步路的距离希娅还有办法把地面弄出一个深坑,克劳德想派一打骑士跟着希娅,就在克劳德开口想和赞尼亚要人的时候,希娅落地佯装走了几步,然后直接向前摔倒,双手抱住赞尼亚腿,大叫着我不走。赞尼亚连忙把孩子抱起来,不走就不走,那有什么。
克劳德感觉真是丢脸,从前希娅是个别人讲稍微几句话她就脸红,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的孩子,现在简直是臭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