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爱?那是需要人拼了命去争取,在残酷的优胜劣汰之下才能够获得的东西吗?
爱情友情亲情,难道都需要人足够闪耀足够优秀才能被选择,被选择才等同于价值,被渴望,人才能够觉察到自己在世间的存在。
赞尼亚是怀着这样的困惑第一次踏入奥亚,她的父亲与兄长都告诫她保持顺从像是一只刚降生的羔羊,以虔诚的心侍奉丈夫并自我说服那是幸福,可是赞尼亚面对的是极度以自我为中心的男人,拒绝敞开,仿佛天生的情绪缺失,赞尼亚好奇兄父是否知道尼塔斯的秉性,如果他们知道,他们还会选择竭尽全力来促成这段婚姻吗?
之后拥有一个孩子勉强成为赞尼亚的支柱,天真无邪的幼儿,柔软的头发,湿润的眼睛,香甜像是花瓣混合牛奶的气息,赞尼亚确实理解为什么刚出生的羔羊会惹人怜爱,只是她不想演戏,假装自己是那种人,然而在孩子沉沉睡去时候,赞尼亚抬头看向窗外她心中仍产生一个疑惑,她在这里做什么?仿佛她只是一具会动的躯体,责任就是成为母亲,照顾身体虚弱的孩子,在华美宫殿中度过此生。
在臆想之中,赞尼亚感觉到有一条丝线将她与孩子联结,赞尼亚花费很多时间和孩子待在一起想要确保那条丝线牢不可破,也确保其足够坚韧能够在她失去理智的时候拉扯住她,可什么时候那条线成为她脖子上的套绳,让她痛苦地悬挂在半空,既无法向上攀爬也无法踩到实地。
也许是那么多个时刻当赞尼亚在自己孩子身上发现尼塔斯的影子,不光是同色系的眼眸,还有心性上的冷血麻木,当他开始展现在魔法方面的才能,被吹捧越高,那个出门时不敢松开赞尼亚手的男孩就发生改变。
当他做实验炸了教室的时候,赞尼亚质问:“克劳德,你的老师同学都受伤,你都不觉得抱歉吗?他们可能会因你而死。”
男孩面露困惑,甚至将头歪向一边,“可父亲夸我做得好。”
啊,那种被绳索束缚脖子窒息感再次到来,她花费如此多心力想要培养一个孩子,希望他成为一个正直善良的人,克劳德已经有一个成为皇太子的哥哥,克劳德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就能够过上富足生活,而赞尼亚只是希望他能够成为一个有感情有同理心的正常人,为什么连这也是种奢求?
如父如子,赞尼亚再如何努力也无法切割克劳德与父的联系,这一切从一开始就错了,从她选择不抗争开始就出现错误,她相信满足自己亲人的期待那是爱,顺从地交出人生的选择成为一个有用的人会因此得到更多尊重与关怀,可没有人问她愿不愿意,有没有因此受到伤害,当一个美丽乖顺的女性会被奖励,而当一个会流泪尖叫的人则被惩罚。
当听到兄父暴毙的消息,赞尼亚意识到她应该抓住机会,而克劳德成为她和尼塔斯谈判的筹码,她需要尼塔斯的力量支持她回到拉瓦尔成为拥有实权的接班人,从前赞尼亚诅咒尼塔斯的冰冷,现在她也成为一个无情的母亲,用硕大的剪刀割断与自己孩子的丝线,摆脱所谓的责任与期待,她因此成为一个人。
回到拉瓦尔,有那么些焦灼的夜晚,赞尼亚会对克劳德感到抱歉,她是不负责任的母亲,可赞尼亚转念一想,如果她继续待在奥亚,她只会觉得这一切都不可饶恕,她是被强迫的受害者,这场婚姻与亲子关系都是失败,然而赞尼亚又没有足够的力量与之抗衡,与尼塔斯与自己的兄父,她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带着克劳德一起去死,并确信这样是对所有人的惩罚。
最起码,她的离开能够避免死局,尼塔斯也答应会善待克劳德,这也是他的孩子。
可当希娅泪眼汪汪控诉克劳德时候,那种恐惧的感觉再次出现,赞尼亚在想是否终有一天她要面对这件事情,克劳德会成为他外公与父亲的混合体,让所有人陷入不幸。
赞尼亚曾经真挚地对自己孩子灌注过爱,可她的恐惧也是真实,赞尼亚看着希娅,因此产生冲动将希娅藏起……
“赞尼亚,我想喝水。”希娅站在旁边跳来跳去唤醒沉入思绪的女人。
赞尼亚摸摸希娅的脸蛋,端起自己的杯子让孩子喝,希娅咕噜咕噜喝完一抹嘴,赞尼亚用手梳理孩子的金发问:“你今天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如果有人如此询问,是因为他们真的在意还是客套?希娅分不清这其中的界限,但赞尼亚的手让希娅想起昨夜母亲的手拂过她面庞,希娅说:“我梦到戴安娜,她说她爱我胜过所有人。”一定是这样的,不然为什么不是克劳德梦到戴安娜?
赞尼亚:“爱不是一场竞争,但她能够进入你的梦境,说明她一直在想念你,你也在思念她,你爱你妈妈是很自然的事情。”
希娅想起的是面对戴安娜自己内心小心藏起的卑微与胆怯,她说:“我不知道什么叫自然,但我害怕如果我没有做到她希望我做到的事,妈妈会讨厌我。”希娅依旧无法对克劳德全然交付信任,她内心的一部分甚至在渴望通过伤害克劳德在证明自己的力量。
所有人在成长过程中都会经历这样的困境吗?我只是为世界为身边人调整自我形状的拼图,我的感受没有价值,只有在被他人认可与看见的时候才有意义?赞尼亚仿佛看见过去的自己在呢喃。
或许这是一种隐秘的启示,赞尼亚认为她应该成为希娅的照顾者成为她的家长与导师,而不是克劳德,因为克劳德还是太年轻,他未必有能力识别人内心如同岩石肌理般的褶皱与凹凸,只是克劳德明显对于将希娅暂时留在拉瓦尔这件事犹豫不决,赞尼亚决定从希娅这边切入。
赞尼亚伸出手温柔地抱住孩子安慰道:“你感觉到不安都是很正常的,不要害怕,因为没有人会在这里伤害你。”
希娅环着赞尼亚脖颈,嘟嘟囔囔骂克劳德是个笨蛋,因为他今天一早就消失不见,而后希娅又想起戴安娜的话,脸上表情一下子僵硬,希娅:“之前我说克劳德骂我笨蛋,那不是真的,他没有这么骂过我,我……记错了。”
赞尼亚心道果然是黑魔法残留带来的被害妄想,赞尼亚问:“那你觉得克劳德对你好吗?”
如果赞尼亚想要听到长篇大论的赞美之词那她可找错人,希娅干巴巴地陈述:“有时候我觉得他就那样,有时候他又会干出让我不满意的事情。”还有时候克劳德会让希娅干她明明不想做的事情,她明明不想在这个时间睡觉,但克劳德认为希娅应该去做去执行。
赞尼亚叹口气,但她没想在一个孩子面前诋毁她父亲,赞尼亚说:“让你失望是也是正常的。”没有人能够天生成为称职的父母。
希娅很想否认,因为失望与希望对应,她没有对克劳德怀揣什么期待,希娅更愿意思考当下她自己的事,因此她会克制去散发思维想为什么克劳德今天早上缺席。
赞尼亚说:“希娅,你想不想先留在拉瓦尔,和我待一起?”
希娅听到赞尼亚提议的第一反应是赞妮亚想要收养她,大脑自动就开始权衡,奥亚是她熟悉的主场,主要她想肯定能闹个天翻地覆,可她也会向往未知的探险,而且赞妮亚对她也不错,说不定克劳德带她来这里就是想把她丢在拉瓦尔……
赞妮亚感觉到小孩久久沉默,然后更深钻入她怀抱。
过了几分钟,希娅重新回到沙发上,她向赞尼亚要了纸和笔来记录昨天和母亲见面时候说的话,希娅后悔自己睡着,因为她想要把每一个字都写下来,可是大脑能够回忆出的片段零碎,希娅甚至想要用力敲打自己头部。
而当下希娅心里又被另外一件事占据,克劳德是不是真心想要将她抛弃在拉瓦尔?这个推论也有其合理之处,希娅还以为从镜中世界出来克劳德会教训她,没想到克劳德一直沉着气,就是想把她困在拉瓦尔,从拉瓦尔出逃可比奥亚难多了,这里冰天雪地,人无法长期露宿在野外,希娅用笔在纸上重重划了一道,笔尖穿透牛皮纸留下长长的口子,她感觉自己的邪恶面因此受到滋养,困扰她已久的计划B竟然一下子有了雏形。
希娅拿着笔在纸上刷刷画着火柴人,她可以用文字写满纸张,只是不想被其他人窥见她伟大计划,免得被别有用心之人抢先一步复刻。
希娅想,她母亲果然还是太善良,没有看清克劳德邪恶的真面,还希望希娅能与克劳德好好相处——如果戴安娜的出现伴随着岩浆、鬼火与猩红的天幕,那希娅一定乐于和戴安娜分享她内心所有邪恶念头,可是戴安娜一身白裙,披着金色光辉自云海之上翩然降落,这让希娅扭捏犹豫,想要将自己内心所有狂暴的能量隐藏。
而现在希娅没有再隐藏自己,她决心做另一件事,那就是集结统治全国孤儿院,她第一次独自跑出去确实因为没有经验走很多弯路,但第二次就不一样,她可以进入其他的孤儿院,借由这个平台再度接触所有心怀不轨之人,杀人抢宝,实现财富的原始积累,这笔钱会在后续用来组建一个有魔法天赋的孤儿军队,她也会找到新的领地建立属于自己的城堡。
有那么些时刻,希娅会崇拜起自己的创意与才华,现在亦是如此。旁边的魔法装置散发出柔和的暖意,完成计划书后希娅趴在白色毛毯上闭眼畅想自己君临天下的未来,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克劳德今天并未在宫殿,奥亚与拉瓦尔有不少合作项目,克劳德想顺便去看看项目进度,幸好今天希娅已经不像昨天那般跳脱,不然克劳德就得考虑再额外请十二个武力高强精力充沛的保姆轮流照顾希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