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整个春来镇都被装点成喜庆的红色,那顾府便是这满城红色中的一抹留白。
程晚一个人待在自己的院子中,一个人都不敢靠近这个院子,因为她是和顾老太太接触最密切的人。
老太太的病起的急,且传染性极强。
上一个和老太太日日相伴的嬷嬷也在除夕之日,和老太太相继去了。
程晚心中也是慌张的,除去对死亡的畏惧,便是自己身上的责任。
一则,倘若自己身故,便是两个人魂飞魄散。二则,老太太临终之前,将顾家托付给了她。
并非不相信二哥的能力,只是因着程晚的身份,顾家必不可能对朝堂之事处处旁观。
二哥顾珩虽擅经商之道,可也仅仅如此,朝堂深水,还需程晚处处周旋,如此才能保顾家上下无忧。
倘若按照程晚以前的性子,哪里会管的这些,倘若顾家是有用,便会托一把。
可如今,顾家诸人以真心换真心,便成了程晚的责任。
接连三天,除去顾瑶每日三顿端来苦的令人作呕的中药之外,便只有苏暮日日抽出时间和程晚说说话,告诉她如今的形势。
镇上的县令早就跑了没影,县衙的门框和一应陈设都被百姓砸了个烂,索性被顾珩改成了患病者的临时安置地。
顾家的另一商业版图便是药材,如今也算是真正用之于民了。
景云和谢衣分别去了江南的其他城镇,告知当地县衙,保持警惕,但上天愚人,还是晚了一步。
各地皆有相似病症者,死亡者,无法统计。
因着春来镇的县衙逃了,苏暮便带人在此坐镇,已安民心,另一方面,实时向都城汇报情况,以作出应对。
许是因为程晚受伤以来,日日滋补,虽然脉象有异,可这病对她生活全无影响,又过了三日,便得了顾瑶的准许,可在府中走动。
府里的各家长辈都在自己的院子中,足不出户,深怕染病,府中大部分的下人因为害怕,也都待在房中。
自家府中,尚且如此,又遑论整个春来镇。
程晚在街上走了半晌,荒无人烟,春来镇的大门大开,但并无往日繁华,无人敢靠近此地,也没百姓敢出去。
六天前,街上还人头攒动,如今街上虽然还挂着红灯笼,贴着喜庆的福字,如今街上只有零星几人,手中拿着几副药,将自己裹了个严实,分不清男女。
越是走近县衙,程晚的内心便愈发的沉重,从县衙中传来的,除了苏暮维持秩序的声音,便是断断续续痛苦的呻吟,和不绝于耳的婴孩啼哭。
撕心裂肺,让人揪心。
苏暮正和顾珩两人在县衙的侧门给百姓发药。
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也听不见声音,但从他们迅速拿药离开的步履中,看得出他们的不安。
程晚在苏暮担忧不解的眼神中,从腰间拿出自己的面纱带上,便加入了他们,另开一队,继续发药。
一声清脆的摔碗声从县衙里面传来,紧接着,是两位女子的争吵。
“瑶姐姐,镇子全靠你和这些大夫撑着,试药这事,舍我其谁。”顾佩的声音从胸腔用力的发出,平日里的她都沉默寡言,断不会如此。
“我可以根据身体的反应调整用药比例,我,比你更加合适。”顾瑶皱着眉头,一脸严肃,眼神坚定,不容丝毫拒绝。
一旁的其他大夫都蒙着脸,看不清表情,自顾自的煎药,充耳不闻,倒是深怕喊自己出来试药。
程晚看着两人拿着重新倒满的药,争执不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着碗就是倒满,猛灌。
“好烫!”程晚一口闷完,立刻让舌头出来吹吹风,很快苦味就胜过了痛觉。
是真苦啊,程晚的脸皱成了一团,双手不自觉握拳,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自从来了江南,药是一次比一次苦。
在顾瑶和顾珮的震惊下,在众人的敬佩中,在苏暮慌张的步伐中,她莞尔一笑:“请诸君安心,满怀希望。”
借着程晚的声望和举动,比任何定心丸都来的管用。
程晚来了这里,又试了药,自然是不能再回府了,便也和顾瑶等人一起在这衙门住下了。
好在天还冷,不用日日换衣洗漱,倒是省去了很多麻烦,而且,人多,倒也暖和。
程晚白天帮着顾瑶一起救治,晚上便将身体的感受写下来,以便顾瑶用药。
可程晚毕竟和普通的病人不一样,正在思考用药之时,苏暮倒下了,而他也成为了第二个试药的人。
程晚突然明白了苏暮当时的感受,也难怪,好几天苏暮都没理她,自己是着实没考虑到他的感受。
程晚甩了甩脑袋,试图把恋爱脑甩走。
可看到躺在干草上的苏暮,闭着眼睛,额头都是细密的汗珠,眉头紧皱,喘着粗气的样子,又心疼的不行。
因着苏暮喝药困难,程晚直接掰开他的嘴,灌了进去。
“乖乖喝药,才能好得快。”程晚一边灌,一边咕咚,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企图让苏暮自己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