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小气的人,怪不到家人身上,更何况他的家人都已长眠冰中。
而罪魁祸首和神秘人又远在天边,那股恨意只能滞留心底,淤积成令人作呕的泥。
只有俟夜,才能让恨意当场宣泄。
过快的心率叫嚣着破坏,撕咬、打砸、燃烧无论什么方式,只要能熄灭心火。
他几乎是怨毒地盯着俟夜,看得俟夜直打寒战。
俟夜捂着脖子跳老远,手腕却还被攥着:“你你你,你干嘛!你不会想咬我吧?”
伏宇雪信摇摇头,手上力度却不减分毫。
他握着俟夜的手腕贴上嘴唇,四岁前的口欲期仿佛复发了一样。乳牙在对方皮肤印上小小的凹痕,他试探着舌尖抵上柔软的皮肉,那下面血液随着脉搏簌簌流淌。
这是柔软的,比自己年纪小的,母亲哥哥父亲说过的——弟弟。
心跳在这种生命力中慢慢平复,他呆呆张嘴,脸上忽然一片凉意。
思绪不着边际,要是俟夜比自己大一点是不是就可以直接咬下去了?
“你咬我吧!”俟夜不知想了什么,声音铿锵,大有几分赴死的勇气。
伏宇雪信掀起眼皮,却见俟夜已经皱紧脸闭上眼。他哭笑不得,轻呵一声松了手:“你该回去了。”
俟夜睁了一只眼:“你真不咬我?”
“不咬。”伏宇雪信出奇平静“再不回去那个爵士该找你了,先走吧。”
奈何俟夜无视人向来有一手:“你要是还难受的话咬我也行哦,或者要一个爱的抱抱吗?”
从始至终,他都像没看到地上的哈鲁,绕着伏宇雪信转圈圈,跨过刀柄还用跳的,铃铛声在空旷的审讯室就没停过。
白纱最后一晃,俟夜站在伏宇雪信面前张开了手:“鼓励的抱抱也可以哦?”
伏宇雪信可耻地心动了。
小少爷再嘴硬、家里再忙碌,他也是在家人的怀抱中长大的孩子。
俟夜的拥抱不大一样,他是能完全被伏宇雪信罩在怀里的。
伏宇雪信胳膊垂在俟夜背后,指尖不时划过柔软的白纱:“你要怎么鼓励我?”
俟夜声音轻飘飘又碎碎念:“雪信是我在这个世界最喜欢的人,是最好的人……”
伏宇雪信埋在俟夜颈窝,学着对方平时说话的样子,声音闷闷:“可我杀人了哦?”
“那雪信现在一定很难过吧?这么难过了还能克制不咬我,不更说明雪信是好人嘛。”
好人。
仅凭这样的理由就可以被判断成所谓的好人。
他忽然张嘴恶狠狠咬了下去,腥味一下在口中炸开,紧随其后的是温热和涩苦。
鲜红的液体飞速染上白纱,洇出一片瑰丽图纹。
齿间被软肉包裹,只要再用力,怀中的男孩大概就会失了性命。
“你要杀掉我吗?”小小的手搭到伏宇雪信后背,“那样我就不用去爵士那啦!雪信最好了!”
诡异逻辑的话划破伏宇雪信眼前的迷障,他吓得哆嗦着推搡俟夜的肩膀,也许是心悸太甚使不上力,他依旧被俟夜搂在怀里。
“对不起,你别死。”他放弃了,死死抱住俟夜,“求你了,别死,留下来陪陪我……”他尾音打着颤,听上去好不可怜。
也许是近来所见太过可怖,他此刻也觉得俟夜死掉对对方更好。
但那样自己就彻底孑然一身了。
他只得哀求着,求神明留下他的同伴,求这里不被人发现,求俟夜原谅自己。
“求求你。”
“我在。”
“别死。”
“我活着哦。”
“原谅我。”
“雪信是好孩子,没犯错呀。”
……
不知何时,伏宇雪信开始抽泣,一声声告求中渐渐喘不过气来。
“你别哭啦,跟我说说为什么嘛。”
伏宇雪信闷着不吭声,手却又开始推俟夜。
在比自己小的人面前哭实在丢脸,尤其那人还是父母兄长给自己安排的弟弟。
只听一声轻飘飘的叹息,错觉般随风散去。
“那我们不想了好不好?”
“……”他如何不去想呢?他杀了人,还差点杀了俟夜。
若说前者尚有恨意冲昏头脑可辩,后者不就证明自己是个嗜杀的恶棍了吗?
俟夜又问了什么,伏宇雪信只浑浑噩噩不吭声。
“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略长的银发忽然被薅住,刺痛逼得伏宇雪信应声:“没兴趣,你能讲出什么好故事。”
背上的手开始一下一下轻拍,怀里的小神经病又恢复温柔“也对哦……那我问你几个问题吧!如果你到了一片沙漠里会怎么办?”
“找绿洲。”他不假思索。
“找不到呢?”
“那就自己造一个。”
“如果你造绿洲的时候,有人给你提供了大量的水,你会怎么办?”
“谢谢他啊。”
“如果这个人本来就有很多水呢?”
伏宇雪信有些莫名,但心情的确松快不少:“还是谢谢他啊。”
“呜……那,如果就在你好不容易挖好了一口井,突然有了绿洲的消息,那片绿洲很大……”
“那就去绿洲啊。”
“那如果是你和家人一起建的绿洲呢?”
“哥哥或父亲会先去绿洲,确定那边的环境,再回来接我们……”
他随着俟夜的话想着,如果哥哥和父亲遇到危险,自己会去找他们,沙漠可能会遇到其他人,产生资源纠纷,但母亲说过……
“母亲说过,每个人都有在乎的人,每个人都被在乎。如果一个人死了,那在乎他和被他在乎的人都很可怜。”他忽然道。
“为了不让这些人难过,才会有法律规定坏人的惩罚。”
“其实我还是很讨厌哈鲁,他是个……”耳边俟夜抢答了一句,伏宇雪信轻笑附和:“嗯,大坏蛋。”
“可我就是,就是,有点害怕。我不想成为一个不好的人。”
他颇有些语无伦次,调动昏昏沉沉的大脑组织语言“我就是,不想成为为了自己的仇恨杀人的人,哥哥说过冤冤相报何时了,那没有意义。”
“所以,只要有意义就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