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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第 9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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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惟一二十八岁。

听闻丞相大人病好,又被将军送去的箱子气病,连夜写折子上朝参他。

沈惟一听了无言一笑,继续歪头给魏鸣检查算术。

沈沛白在一旁看账本,笑了笑,说:“你跟前些年不一样了。”

沈惟一歪歪头,好奇问:“哪里不一样?”

脾气变了,和小时候一样爱笑,看着很快乐。

他们共用一张书案,喜欢挤在一起看书,沈惟一脑袋枕上哥哥肩膀,脸颊蹭着蹭着就一把抱住哥哥,下巴垫在沈沛白肩头看着他笑。

沈沛白闻到茶的清香,是从小就格外爱干净的沈惟一的味道,崩溃时可以随时拥沈惟一入怀,在安心的味道里让自己冷静下来。

沈沛白道:“觉得你回到了小时候,无忧无虑,很爱笑。”

那很好啊。沈惟一笑容更深,他本来就很爱笑,小时候出门,见过的人都夸他笑容好看,看得人心情好。

沈惟一语气欢快:“我就很爱笑啊,魏鸣也很爱笑,不愧是我儿子。”

沈沛白近日身体又不大舒服,开始担忧病重挺不过来,话里话外操心沈惟一和魏鸣。

“爱笑是好事,你跟魏鸣关系好,以后也要一直这样。”

肩膀被人捏了捏,随即后背被捶得舒服,沈惟一边听他讲,边给他捏肩,眼睛还要往算术上瞟,给魏鸣复核。

沈沛白继续道:“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魏鸣。魏鸣一直都是小孩子心性,爱玩,你多陪陪他,他叫你小爹,你要负责把他养大。”

“他可不叫我小爹。”沈惟一道,“哥跟我一起养。”

虽不是亲生,更似亲生,亦亲亦友,沈沛白是真把魏鸣当亲生孩子,小时候怎么养的沈惟一,现在就怎么养的魏鸣。

“惟一比魏鸣大不了几岁,按理说是同龄人。”沈沛白有些心疼,“现在辈分压在身上,他叫你小爹,就意味着你要对他的余生负责……惟一会感到多了一份责任吗?”

沈惟一迟疑道:“会有一点。”

沈惟一从小到大都是被宠着的那个,从来都是毫不客气地向哥哥索取所有爱意与关心,心安理得地认为自己该被哥哥爱着,自己是可以毫无道理地要求哥哥对自己好的被爱者……魏鸣叫他“小舅舅”时会觉得自己多了一个外甥,也愿意和哥哥一起宠着魏鸣,可是“小爹”不一样,魏鸣来了沈家,离浔州甚远,他就得肩负起照顾魏鸣保护魏鸣的责任,他是魏鸣的大人,魏鸣的方方面面他都得悉心关注。

沈沛白又问:“没成亲前我就擅自做主让魏鸣叫你小爹,你怨我吗?”

“不怨。”沈惟一检查好魏鸣的算术,归置整齐,“魏鸣说是哥安排他认我的。我听哥的。”

魏鸣这臭小子写错了好多字,沈惟一笑了一下,标注好放一边,叫人去叫魏鸣。

“这臭小子,该好好练字了,字迹张牙舞爪,看得我眼疼。”

沈惟一微微弯腰,倾身靠近沈沛白,仰头看着沈沛白笑。沈沛白了然,放下账本给他揉揉眼睛周围的穴位,说:“下次我给魏鸣检查,你不用管他的学业了。”

“那不成,他就得练字,不然学堂的先生眼睛也会遭殃。”沈惟一哼笑,眼睛弯成月牙,“魏鸣是我儿子,我乐意管。”

很快魏鸣跑回家来,扶着膝盖喘息问:“这么快就检查好了?”

沈惟一道:“嗯。”

魏鸣怀疑道:“我写了好久呢,你怎么看得这样快,我刚开始跟朋友玩你就叫我。”

沈惟一翻开课业本,指着批注,道:“看看,看看。全是错字,你字也得好好练了,不然光长着一张帅脸是不行的,日后你有了心仪姑娘给人家写信,姑娘一看你字就两眼一黑,会让你的形象大打折扣。”

魏鸣摸着下巴细细思忖,“唔……有道理……”

想了一会儿,道:“那我从现在开始好好练字,争取练得跟阿爹的字一样好看。”

魏鸣捧着自己的文章,看见沈惟一批注,大为吃惊:“哇沈惟一,你的字也好好看!”

并非头一次看见沈惟一的字,只是头一次关注点在字形。魏鸣开心道:“我这就去练字,你们都写得这么好,我也不能差了。”

魏鸣拔腿就往外跑,高声道:“阿爹!我回我书房了,晚饭记得叫我啊!”

沈沛白应一声:“好。”

现下无事,沈惟一再次献上眼睛要沈沛白给揉揉,笑道:“哥,是不是跟你待久了,再颓废的人也想上进啊?”

沈沛白也笑,轻声问:“何以见得?”

沈惟一闭眼,舒服道:“我和魏鸣不就是很好的例子么,小时候学习多累啊,我也有学不动的时候,但一想到我哥都那么优秀,我要是不优秀,那不就配不上我哥了吗?我可不想当我哥拖油瓶。”

沈沛白的手顿了一下,继续揉揉,说:“那么小就开始琢磨这些?”

“嗯啊!”沈惟一昂头,“我肯定是要考甲等的,我们的书房不能出现甲等以下的考卷,这是我给自己定的目标。”

哥哥从来都是拿甲等,沈惟一不允许自己拿甲等以下的东西来玷污书房档次。

沈惟一学什么都很认真,正经的不正经的都通通认认真真学,每个认真的神情看起来都极为乖巧,跟沈沛白小时候认真时一模一样。

沈沛白怕他给魏鸣也定高标准,忙道:“魏鸣跟你不一样,表哥说魏鸣从小写文章就很吃力,但算术很好,你检查他课业时不要对文章要求太高,松一松,严格检查算术就好。”

“我知道着呢。”沈惟一道,“他又不考状元,只要掌握个基本就好。”

魏鸣爱玩,想玩就玩呀,这个年纪本来就是该玩的,只要身体健康,其他都不算事,他们家家风不严,规矩不多,唯一要求就是孩子健康快乐。

但沈惟一突然睁开眼睛,好奇问:“当年我和哥还未成亲,哥为什么就让魏鸣叫我小爹啊?”

沈沛白往下抹沈惟一眼睛,让他闭上,不想回答。但沈惟一实在好奇,闭了眼也追问:“说嘛说嘛,哥不要瞒我呀。”

沈沛白尴尬,视线看向别处,道:“若你能活着回来,但不想多个儿子,魏鸣就是认的我作干爹,唤阿爹的弟弟为小爹。”

沈惟一问:“回不来呢?”

回不来……

沈沛白道:“若你回不来,或是回来了愿意要儿子,魏鸣就是认的你作干爹,唤小爹的夫君为阿爹。”

沈惟一睁眼,笑得傻里傻气。

沈沛白不懂,捏他脸颊,笑问:“你笑什么?”

沈惟一道:“开心就笑啊。”

这也能开心,沈沛白不懂沈惟一为什么那么容易开心,好像随时都心情很好的样子。

他手往下移,不给沈惟一揉眼睛了,改为挠痒痒,瞬间便听见哈哈哈的笑声,沈惟一软了身体往地上一缩,捂着腰间躲痒痒。

“哥不挠我,不挠我啊!”

求饶没用,反而挠得更凶,沈惟一痒痒肉多,躲不过,一声一声喊放过。

“哥不挠我,哥抱抱我,不挠我嘛!”

然后沈沛白就拉他起来坐好,好好拥抱他。

沈沛白三十八岁。

被沈惟一拉着厮混,不分日夜。

魏鸣去敲门。沈惟一只开一个小缝,从门缝探出脑袋问:“又怎么了?”

魏鸣道:“我找阿爹。”

沈惟一说:“我哥睡了,有事找我。”

“大白天的睡什么……你嘴巴……”魏鸣看清沈惟一嘴上痕迹,气得磨牙,转身跑了,“可恶,来的不是时候!”

沈惟一轻笑出声,疼得“嘶”了一声,关门回屋,“哥,咬疼我了。”

沈惟一摸摸被咬伤的地方,还有血迹,把怨气都往魏鸣身上撒,“都怪魏鸣那个兔崽子,不然哥也不会被吓到。”

沈沛白轻笑:“谁让你大白天就要亲。”

沈惟一傲娇的“哼”了一声:“我想什么时候亲就什么时候亲。”

眼看人又爬上来要亲,沈沛白只好脱衣服。

“哥别脱。”沈惟一忙制止,“就这样,帮我摸摸就行。”

脱衣服,那可真把持不住,连夜荒唐,不能再弄了,不然哥哥身体受不住。

晚上魏鸣再次敲门,沈惟一去开,领魏鸣在石桌坐着,问到底怎么回事。魏鸣气呼呼道:“那个武子又来清州了!他叫我浔州二霸!凭什么不是一霸!”

沈惟一道:“一霸是你亲爹。”

魏鸣不满:“那我要当清州一霸!”

沈惟一道:“清州一霸是我。”

魏鸣拍桌站起,不服道:“怎么都让你们占了!那我叫什么啊!”

沈惟一微笑:“二霸啊。”

“才不要!一点也不威风!”魏鸣抓着沈惟一肩膀摇晃,“你赶紧退了,我来当清州一霸,以后我罩着你!”

沈惟一仍旧微笑:“退不了,封我做清州一霸的人已经不在清州了。”

魏鸣着急问:“那他去了哪里?我给他写信,让他重封,我才是清州一霸的不二人选!”

沈惟一拍拍魏鸣脸颊,劝道:“醒醒,现在没那么多惩恶扬善的美事给你做。”

魏鸣不死心:“不管,从现在起,我就是清州一霸!你是二霸!我封的!”

沈惟一略显敷衍地哄着他:“好好好,你是清州一霸,浔州一霸也是你。”

沈惟一二十九岁。

家中再有喜事,是魏鸣婚宴。

魏鸣喜欢这个姑娘,去年阿爹托人给他介绍见面时他就一见钟情,回家就说非她不娶。所幸人家姑娘对他印象也不差,一来二去,沈家就上门提亲了。

魏鸣很在意婚宴够不够热闹,唢呐请了一队又一队他还闲不够,还告诉沈沛白与沈惟一都不要怕吵,成亲就得热热闹闹。

沈沛白便按他的要求多请了两队,一共十二队,早早开始筹备。

魏鸣跟人家姑娘黏得很,每天想见面又不能,天天写信互诉衷肠,自己婚宴一点也不管,就一个要求:热闹!

沈惟一两边跑,一会儿去浔州跟表哥商量婚事具体事宜,一会儿去庄子忙忙碌碌,半月下来累得不行,旁人看着都累,他却始终精神抖擞,干劲儿十足。

婚期临近,沈沛白在厨房试菜,觉得糕点口感不怎么好,银棠一层层找原因,最后发现面粉不太好,需得换一家面粉重新做。正好沈惟一回来,和沈沛白一同去看面粉。

从粮铺厨房出来,沈惟一脸上沾了不少面粉,粮铺离家近,他和哥哥走回家的,一路走一路笑着跟大家打招呼,到家才发现不对劲,“哥!我脸上这是什么东西啊!”

赶紧擦擦,用手拍拍。

沈沛白淡定道:“面粉。”

“我这一路都这样回来的?”

“嗯。”

“啊!哥你怎么不提醒我!我的脸都丢尽了啊!”赶紧洗洗干净。

沈沛白看着慌乱背影笑,“以为又是勾引人的小心机。”

沈惟一也想起少年时期不成熟的勾引,洗干净脸就往哥哥身上凑,“我哪有那么多心眼,哥不要冤枉我。”

最后半月,该试婚服,魏鸣不跟人姑娘黏着了,早早回家候着,拿到婚服两眼一亮,这么好看!

穿上一试,非常满意,打趣沈惟一:“沈惟一你小气,让你给我做婚服你不做,你看我现在的,多好看。”

沈惟一嘴都快笑歪,倚门口一言不发看着。沈沛白替他解释:“就是惟一做的,做了两个月,每天晚上都点蜡一直绣,手指头戳破不少洞。”

沈惟一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没有很多洞哦。”

“真是你做的!”魏鸣忙看沈惟一手指,果然有被针戳破的痕迹,顿时感动得不行,把脸埋在沈惟一身上蹭蹭,抑制不住的高兴,“还说不给我做呢,口是心非的大人,谢谢小爹!”

还得准备宾客回礼,沈沛白与沈惟一去试糕点口感,这次稳了,继续忙下一项。真正参与其中才知道筹备婚宴有多累人,沈沛白想起自己的婚宴,自己太紧张了,一点都不敢碰,全是沈惟一弄的,所有东西都一个人操心,很累吧。

念此,偏头看正在认真选红纱幔的沈惟一,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极慢极慢,仿佛倒回三年前,沈惟一也是这般认真挑选红纱幔,夜里还在书房弄请帖,一坐就是深夜。

沈惟一笑起来很乖,认真时的模样也很乖,拿起红纱幔摸一摸,对着阳光照一照,对比十来份,比来比去,选出一个自认为最合适的,嘴角霎时绽放笑容问:“哥你看!这个怎么样?”

沈沛白回神,笑道:“好。”

一场婚宴过去,险些耳聋。

唢呐齐吹,锣鼓喧天,魏鸣亲自指挥,力求热闹。沈惟一到晚上还在拍耳朵,感觉听声音不清晰,脑子里一抽一抽,难受得紧。沈沛白听声音也不大行,沈惟一跟他说话得重复两遍才能听清。整个晚上,沈家所有人说话都得喊着说。

从此家里多了一个家人,魏鸣也有自己小家,他俩也该放心出游,打算再出去走走。

三天后儿媳回门,沈沛白和魏子煜都给备了厚礼让魏鸣带去,魏鸣乐呵呵地搂着新婚妻子回去,大包小包塞满五辆马车。

沈惟一突发奇想,问:“哥啊,若是我是女子,我回门该往哪儿回呢?”

仔细一琢磨,他好像没有回门的地儿。

沈沛白便道:“那我们去中都看你阿娘,就算回门。”别人成亲第三天回门,他们成亲第三年回门,无所谓,规矩是人定的。

沈惟一登时笑着确认:“真的吗?”

沈沛白轻笑:“真的呀。”

沈惟一立马回屋收拾包袱,买了清州特产,再买点米糕,踏上去往中都的旅程。米糕甜甜的,一路散发着清州米的甜香,沈惟一很喜欢,觉得他阿娘也会喜欢。

但天气炎热,米糕放不了太久,中途被沈惟一大口吃掉,说下次回来亲自去学怎么做米糕,然后再去中都自己做了给阿娘带去。

阿娘的坟矮矮的,草多多的,沈惟一借了镰刀把草割一割,周围杂草都蹲地上一点一点扯去,忙完已满头大汗,正高兴回头想告诉哥哥他弄干净了,谁知道吓一跳。

“哥你怎么跪地上了!摔倒怎么办?地上多脏啊!”

沈沛白已把祭品摆好,坟前陈旧墓碑上的灰也已经擦干净,他把手帕放一边,取火折子点火烧纸钱,闻言道:“没有摔啊,我经常自己上下轮椅,不会摔。”

沈惟一扑通一声也跪下,帮忙弄纸钱,很开心的样子,说:“那哥怎么也要跪,你不跪也可以啊。”

是可以,毕竟双腿不便,跪下很不方便。

沈沛白叫了一声“沈惟一”,在沈惟一转头看他时往沈惟一眉心弹了一下,笑说:“再怎么不便,这也是阿娘啊,怎么可能不跪。”

沈惟一笑意更深,咚咚咚磕头,也不嫌疼,抱着墓碑开心道:“阿娘,我跟你说过,我就是跟我哥成的亲,你看见了吧,我哥又来看你了。”

沈沛白把沈惟一往旁边推推,小心被火焰烫到。沈惟一双腿往旁边挪挪,脸颊贴上墓碑,亲昵蹭蹭,笑眯了眼,“我哥说本应第三天回门,但我们都是男子,不讲那些规矩,所以今天来看阿娘就算回门,本来还给阿娘带了米糕,甜甜的糯糯的,可好吃了,但是天气炎热路途遥远,米糕带到这边会坏,所以被我吃掉了,阿娘不要怪我。”

沈沛白打开带来的桃花酿,往火上浇少许,说:“这是我和惟一成亲日喝的酒,阿娘也尝尝。”

酒坛虽小,却也沉,沈惟一赶紧接过来自己拿着,又倒一些放好,笑脸盈盈道:“我跟哥的儿子也成亲了,阿娘不要担心我,我好着呢,说不定哪日我就抱着孙子孙女来看阿娘了。”

与此同时沈沛白拆开其中一个包袱,取出新做的漂亮衣裳一并烧尽,火势渐大,拍拍沈惟一让往后退一些,继续烧祭祀的衣服。

沈惟一握着捡来的木棍动来动去戳火堆,就怕底下燃烧不充分,怕阿娘收不到。

“这是清州的衣服,是我们庄子里最好的绣娘做的,我哥可废心思了,怕阿娘穿不惯,还特意找人买了天崇和临溪的衣服,各种颜色款式都有,阿娘随便挑,不够就给我托梦,我再来烧。”

点香三拜,沈沛白拉着沈惟一磕头,末了环顾四周,杂草清除后不算荒凉,但很孤独。沈惟一还在跟阿娘说话,等他说完,沈沛白胳膊肘碰碰他胳膊,提议道:“等会儿我们去买些花来种上吧。”

种花?这好呀!

说干就干,沈惟一跪地上刨坑,种花,浇水,再挑选四季常在的花种在四周撒下,乐滋滋地想,明年再来,这里就是花香遍地了,阿娘应该会少一些孤独。

告别阿娘,回到客栈用过晚饭,时辰还早,他们决定去拜访李叔。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又在打闹,沈惟一喊了一声“李叔”,李叔笑嘻嘻出来,手还挡在额头以防挨打。

“惟一和惟一哥哥来了!快请进快请进。”李叔回头求饶,“别打了,有客人来,像什么样。”

刚才李婶正在清扫店铺角落里的灰尘,李叔在拨算盘算账,算着算着,就随手把手边帕子扔向李婶,然后在李婶生气前赶紧捡起,顺便夺过李婶手里的扫把自己扫。不为添麻烦,纯为引起关注讨骂。

沈惟一和哥哥进去坐坐,李婶给他们倒茶,李叔扫地,期间李叔还在不断讨骂,李婶也没真生气,两个人打打闹闹这么多年,都习惯了。

沈惟一觉得心痒痒,那种感觉又来了。可还是形容不出来那叫什么,只知道很喜欢自己做菜哥哥烧火,柴米油盐酱醋茶,平平淡淡又是一天。

沈惟一说:“李叔,你跟李婶虽然看起来经常吵吵闹闹,但我们都知道,你们恩爱着呢。”

李叔看似叹气烦恼,实则嘴角的笑也不住道:“唉,过日子不都这样吗。”

过日子!

沈惟一眼睛一亮,醍醐灌顶。

对!这种感觉、那三个字,叫“过日子”!

李叔继续道:“小吵怡情,大吵伤身,你别说,我还就爱老婆子跟我拌嘴。”

回客栈路上,沈惟一还一路念叨那三个字,念一下就忍不住弯腰看一眼哥哥,然后幸福到笑出声来。

看他心情很好的样子,像是喜欢中都,沈沛白便说在中都多留几日,沈惟一更开心了,计划明日去哪,吃什么,玩什么……天气炎热,连何时去哪里遮阳都考虑到。

他们在桃林里的凉亭下休息,这次沈惟一穿得好,没有被人怀疑是来偷桃,凉亭有不少人歇脚,围坐交谈饮茶。

沈惟一说:“我以前就经常在这里给哥写信,那时候还没有这么多人来凉亭,老板就防着我一个,现在人多,他可有得忙。”

空气里已经有桃的香甜,沈沛白撑着下巴看桃树,这里的桃与清州的不太一样,他看得入神,闻言道:“去买几个尝尝。”

沈惟一道:“好!”

凉亭里人多,文人墨客吟诗作对写意山水,普通百姓自在潇洒聊家长里短,沈沛白跟他们没话谈,也没有跟陌生人交谈的兴致,一个人静静看着桃林等沈惟一买桃回来,看着看着,记忆深处里有关桃的往事就浮现出来。

刚买地种桃时他还不懂什么叫那是属于他的桃林,只听阿爹说他想吃多少就有多少,让他只吃尖尖不吃屁股,他一度以为桃屁股就是不能吃的。

花开时阿娘抱他去赏花,他太小了,不懂什么是赏,就盯着花看,很快视线被嗡嗡叫的蜜蜂吸引。桃林里养有小蜜蜂,阿娘说桃花蜜很甜,很快就可以割蜜给他吃。

后来他也带沈惟一去赏花,小小的孩子恣意在桃林里奔跑,摸摸树,看看花,期待桃子快快长大,清脆稚嫩的笑声回荡在看不见尽头的桃林,听来喜悦。

桃子成熟时沈惟一也提着自己的小篮子去摘,正是勤快的年纪,什么都想干,跳起来够不到桃子,也爬不上树,围着树急得团团转,沈沛白还得专门吩咐一个人跟着他,抱他上树,给他提篮子。很快小孩子觉得小篮子太小,不够他装,有些愁闷,于是沈沛白给他买了小背篓,他喜欢着呢,欢欢喜喜背上小背篓,让人抱上树继续摘桃。

小背篓装满会很沉,小孩子还不要别人帮忙,摆着手拒绝任何人帮他,两手拽着肩上背绳步履瞒珊艰难移动,累得气喘吁吁,看见爹爹了,立即笑着喊:“爹爹帮帮我!我有些背不动!”沈沛白过去一掂,还挺沉,让他放下小背篓赶紧夸他,夸得小孩子晕头转向找不着北,笑声不断,乐得忘了自己的小背篓,沈沛白悄悄摆手让人拿走小背篓,继续夸人,小孩子觉得他自己好厉害,一路走一路跟沈沛白讲着他爬树摘桃的细节,语气骄傲着呢。到了出口处沈沛白再悄悄摆摆手让人把小背篓放小孩子后背,小孩子正讲得精彩,下意识就跟着身后人动作两手背好背绳。后面有人提着背篓,也不沉,小孩子也没意识到,等差不多讲完了他的摘桃历程,才想起他的背篓来,这时候沈沛白往他后背一指,他扭头一看,居然自己就把这么沉的背篓背出来了耶!

记忆里小孩子的笑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沈沛白也嘴角上扬,眉目温柔,想念沈惟一的笑声。

从小沈惟一就很爱笑,刚开始是奶声奶气咯咯笑,后来笑声如风铃,清脆动听。长大后嘴巴闭上,笑意也会从眼睛里跑出,瞧着幸福美满。

沈惟一买桃去已经有一会儿了,还没回来,沈沛白回头一看,沈惟一早已回来,就站身后笑眯眯地看他,笑得虎牙露出小尖,并未出声,幸福从眼睛里跑出来。

沈沛白也笑意更深,问:“回来了怎么不吱声?”

“要吱的,正要叫哥就听见他们谈话,支耳朵悄悄听了听。”

沈惟一坐旁边的长排木凳上,把已经洗好的桃子给哥哥看,悄声道:“哥,我听他们说夫妻俩把日子过好才是正事。”

桃子洗得很干净,还切了块儿,直接就能吃,沈惟一要亲手喂他哥,脸上笑盈盈的,得意洋洋道:“我们也是在过日子。”

桃子清甜,沈沛白尝了一口,笑道:“有问题吗?就是过日子啊。”

‘过日子’这三个字好像是什么开关,提一下,沈惟一就笑得合不拢嘴。

沈沛白说:“中都桃子也好吃,我们多买一点回清州分给朋友,还要给哥哥他们也送点去浔州。”

沈惟一被‘过日子’这三个字迷得犯傻,不经大脑思考问:“可是米糕我都带不过来,桃子能带回去吗?”

沈沛白道:“做成罐头呀,多做一些,家里人多。”

“好。”沈惟一挽着沈沛白胳膊枕上去,笑声甜蜜蜜。

已经有人听见笑声往这边看,沈沛白连忙提醒:“你别这样,跟小媳妇一样,人家会误会你。”

沈惟一抱他哥胳膊更紧,笑道:“我本来就是哥的媳妇啊,有什么可误会的,他们要是能看出我们是一对,那说明他们眼光好。”

回清州路上,沈惟一还在傻乐,时不时想起‘过日子’这三字,就忍不住看向他哥。

沈沛白发现黏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颇为无奈,问:“看不腻吗?”

沈惟一把脑袋凑过来,昂头看他,眼睛亮亮的,说:“哥,我想亲你。”

真是难得提前说一次想亲,沈沛白低头,让沈惟一亲脸。

沈惟一亲了一下,一下,再一下……

“哥,我不是要亲脸。”沈惟一指尖点点沈沛白的唇,便宜占尽还贪心,“我要亲这里。”

沈沛白捏捏沈惟一脸颊,意外看见沈惟一凸出的喉结好好看。

轻轻按一下,就被人扣住后脑勺狠狠亲吻。

太要命了,沈沛白中途分开两人,问出多年疑惑,“为什么要伸舌头啊?”

沈惟一也疑惑不解,“我也不知道,就好像是情不自禁,我还看了书,书上说是正常的。”

沈沛白也不懂,这方面都得沈惟一教,沈惟一说正常,那想必没有假。

“……行吧。”

“那我继续了。”

“嗯。”

沈沛白三十九岁。

沈惟一捂着他眼睛带他去看地,天气晴朗,阳光温柔,沈惟一让他伸手,往手心放了什么东西。

“哥猜猜这是什么?”

软软的,轻轻的,捏一下很薄,像棉花糖。

眼睛上的手松开,沈沛白恢复光明,眼前遍布白绒绒的棉花,秋风轻拂,棉絮轻盈似羽毛,如云似雪,绒毛在阳光下闪着柔和光泽,视野没有尽头,尽头连着天空,分不清棉与云。

棉花。

三千亩的棉田。

像梦里一脚踩上白云,悬于高空俯视洁白。

沈沛白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轻轻碰着棉花。原来是这种感觉,在云层之上,触摸白云。

“好看吧哥?”沈惟一暗自得意。清州养棉不易,他摸索好些年才终于种成现在这样大片大片洁白,等的就是这一刻。

“好看……”沈沛白开心到无措,怕自己手心出汗碰脏棉花,擦擦手才敢继续摸。

柔软的白絮轻轻躺在手心,细腻柔软,迎风舞动,像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云层,肆意绽放在沈惟一的三千亩棉田。

“怎么想到种棉花?”他问沈惟一。

沈惟一哼哼一笑,道:“因为哥总是喜欢看白云,还喜欢棉花糖。”

没法上天碰白云,就在地面种满白云,想怎么摸就怎么摸。

“本来要种三千亩海棠,但是没长起来,后来我一想,清州多的是花,不稀罕,但棉花少有,我就要种棉花!”

原打算用作聘礼逼哥哥成亲,但现在已经成亲了,不需要聘礼,就什么也不做,只为了让他哥一笑。

沈沛白确实喜欢棉花,很喜欢,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欢,处身棉田深处,心旷神怡,如置身梦中,一连来看好几天,舍不得走开。

沈惟一用这棉花做了新被子迎接冬天,还额外多做一床小被子给魏鸣孩子留着,虽然现在还没消息,但先备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他们家没有女长辈,但不能让儿媳觉得别扭,方方面面都得提前考虑,哥哥身体不好,所以这些都得沈惟一操心。

年底沈沛白又病了一次,感染风寒卧病在床,一度咳血,沈惟一没敢出门,煎药都在房间外完成,不敢走远。

转年开春,身体好转,听闻陆叔叔已恢复意识睁眼,更为高兴,特去看看,自己的病似乎也好上不少。

与此同时魏鸣再告诉他们一个好消息,魏鸣的孩子预计年底出生,夫人身子不便,魏鸣想再找两个丫鬟贴身伺候,不然不放心出门。沈惟一自然答应。

沈惟一眼睛还是会经常失明。

起初沈沛白慌乱不已,束手无策,后来发现除眼睛看不见其余没任何不妥,安心不少。

沈惟一惯会得寸进尺,平日就很喜欢亲亲,失明了更喜欢,躺床上笑眯眯地提要求:“哥,我有点无聊,你来亲亲我。”

有时候沈沛白会亲亲他,有时候会喂药代替,沈惟一也不恼,喝了药就嫌嘴巴里苦,要亲亲才行。

一个人什么也看不见只能躺在那里瞧着挺不忍的,沈沛白往沈惟一嘴里塞了颗饴糖,俯身亲亲沈惟一算是安慰,但沈惟一得了便宜更卖乖,翻身压住人不让走,说不喜欢吃糖,要和哥一起吃这颗糖。

沈沛白不想这么做,沈惟一就会说:“哥嫌弃我?哥不想和我一起吃糖?”

沈沛白哪儿敢嫌弃,也没机会嫌弃,糖在亲吻中化完才被松开有开口的机会,小声喘息,还没说话,沈惟一倒先不满,用手支着脑袋嘟囔:“怎么书里都能这样吃,到了哥这里就不行了?”

吃都吃完了,沈沛白也无力抗衡,筋疲力尽也不得不喘着出声:“行……”

行的话那可太好了,沈惟一还要吃,用手摸摸糖在哪里,再摸一颗含嘴里还要亲亲。

沈沛白说:“你别得寸进尺,眼睛还要不要了?还不躺着歇息。”

“眼睛自然是要的,亲亲也要。”沈惟一说,“哥我跟你说,我之前算命,得知还能活好久时就好想亲你,我马不停蹄赶回来,很累很累呢。”

想到这里,沈惟一突然觉得不对,“不对啊哥!我被骗了!”

沈沛白问:“怎么被骗了?”

“那算命的……”沈惟一疑惑,“他都没问问生辰八字,就给我算好了?”

沈沛白被逗笑。

“不管了,哥快来亲亲我。”沈惟一催促。

沈沛白低头,亲在沈惟一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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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亲烦了,忍无可忍,轻轻的一巴掌拍在沈惟一后背。

沈惟一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哥你现在居然对我动粗?”

沈惟一狠狠亲了两下,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你居然打我?”

沈沛白裹好自己,遮住满身红痕,“不该打吗?”

沈惟一还是要亲,从上到下,亲到平坦小腹,仍感到震惊,“你从来都不打我,现在居然打我?”

沈沛白无语,敞开被子,让人又放肆一番这事才算过去。

沈惟一三十岁。

像未卜先知提前察觉不安,提前找绣娘给魏鸣未出生的孩子做了好些衣服和襁褓,想嘱咐家人一点话,又不知道该嘱咐些什么。

荷花开时他照例陪哥哥在八角亭里歇凉赏花,魏鸣在底下捞鱼,说晚上要给夫人烤鱼吃。沈惟一想说他也想吃,刚张张嘴,突然头疼欲裂,神情痛苦,晕了。

再醒来,谁也不认识,身边只有一个陌生男子。

大夫说他以前伤过脑袋,旧疾复发,瘀血再不清除,恐危及性命。

发现他醒来,陌生人偏头看沈惟一,沈惟一也迷茫的看他。

沈惟一先出声问:“这是我的家吗?”

陌生人:“嗯。”

沈惟一打量屋子,明显是有两个人住,除了他,想必另一个就是眼前的陌生人了。但是房间只有一张床,他惊讶问:“我们睡在一起?”

陌生人一直担忧的看着他,再次“嗯”了一声就不讲话,一直看着。

“可是我们都是男子。”沈惟一被看向他的忧伤愁闷的目光刺痛,裹裹被子将自己遮到下巴,留一张嘴说话,“大将军说,敌军可能会派美色色‖诱,你这么好看,你是来色‖诱我的吗?”

发现留一张嘴也不太妥,沈惟一干脆把脑袋也包住,留一双眼睛看外边,继续道:“那你可打错主意了,我可不会被色‖诱,看你也不是会伤害百姓的坏人,我不杀你,你回去告诉你们将军,要打就光明正大打,别搞这些幺蛾子。”

看陌生人对他的话无动于衷的样子,沈惟一有些恼,脾气上来就想杀人,想出去杀光来犯。但是眼前的陌生人一直在看他,看得他十分心虚。

但他又没做错什么。

这样想着,心里有了一些底气。

“你怎么不走?”他想赶人离开,话音刚落,发现陌生人是坐在轮椅上的。

沈惟一犯了难:“你不是来色‖诱我的?那你是谁?”

陌生人在叹息。

“惟一,战争已经结束了,庆国赢了。”

陌生人艰难道:“我是哥哥。”

沈惟一在心里重复这个词汇:哥哥……

听着就好亲密的称谓。

门被撞开,魏鸣送走大夫冲进来着急问:“你怎么样了沈惟一!你怎么还失忆了?!”

沈惟一漏被子外面的眼睛看向魏鸣,疑惑问:“你是……”

“我是魏鸣啊!你是沈惟一!”

还是不记得。沈惟一局促地望向哥哥,这是目前他最信任的人。

哥哥说:“魏鸣是我表哥的孩子,前些年你去北方边境打仗,魏鸣认了你作小爹,我替你喝的改口茶。”

沈惟一懂了。问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魏鸣:“你是我干儿子?”

魏鸣激动道:“对!我叫你小爹!”

还是不记得,压根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当的爹。正迷茫着,就见哥哥无奈叹息,让他好好歇着,随后叫干儿子送哥哥去叫什么庄子的地方。

沈惟一再次打量房间,布局都是价值不菲之物,这户人家还有个庄子,想必是个不差钱的。

开门出去,发现有人守在门口,但也不拦他,反而恭恭敬敬向他行礼,他去哪儿这些人去哪儿。

懂了!他八成是被当成俘虏关起来了!

沈惟一准备偷偷摸摸逃走,意外看见一个比他更鬼鬼祟祟的身影,这姑娘瞧着是个嘴严老实的,沈惟一偷偷打听问:“你也是被关在这里的吗?这里还是庆国吗?”

“惟一公子!”翠翠吓了一跳,忙把新到的小人书藏身后,惶恐道,“这里是庆国,奴婢没有被关,奴婢在这里做事。”

沈惟一又问:“你做什么的?”

翠翠答:“奴婢是公子通房丫鬟。”

“通房丫鬟!”沈惟一震惊又着急,“那你跟我哥哥……”

“没有没有!没有的事!”翠翠手快摆出残影,十分不好意思的拿出藏于身后的小人书,“用书传授,一切全靠公子无师自通。”

沈惟一心想:那我哥还挺厉害。

无端崇拜一会儿,不禁疑惑:“你们口中的公子,真是我哥哥吗?”

翠翠道:“这还能有假?您不信我们,大可以去街上随便找个人问问,我们公子再神通广大,总不能找一城人来骗您吧?”

有道理。沈惟一疑惑:“那我怎么长得不像我哥呢?”

他哥那张脸好看到无人能比,刚醒来那会儿他就一直盯着他哥的脸看,都看呆了,险些忘了自己是谁,现在还一想起来就心扑通扑通跳得好乱。

不对,他已经忘了自己是谁。

他打量翠翠的脸,说:“看样子你也是庆国人,我哥真不是敌国派来色‖诱的?”

翠翠摇头:“哪儿能啊,不能的,不能。”

“怎么不能?他姿色绝美,若是派他来色‖诱将士那是再合适不过了!”沈惟一说着,语气越发急躁,苦口婆心劝翠翠,“我跟你说,他们可阴险了,经常派姿色好看的来诱惑我们,好多人都没稳住乱了大忌,差点害死大家!”

“不能的!不能!”翠翠也有些急,“我们都是庆国人,这是公子土生土长的家乡,您也从小在这里长大,这里很安全,战乱已经停止了。”

沈惟一不信,双手叉腰微眯眼眸俯视翠翠,像是不相信她的话,质问道:“那我嫂嫂和父母呢?”

“这……家里是公子和您做主,唯一女主人是魏小公子的夫人。”翠翠小声道,“至于先公子和先夫人,早些年清州暴雨,不幸遇难。”

沈惟一思忖:“那我是跟着我哥长大的。”

“我一定很喜欢我哥。”没有来由地说出这句话。

晚上哥哥很晚了才回家,看起来好累的样子,但看见他的瞬间立马挤出笑来,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吃饭喝药,有没有觉得无聊。

他没有哪里不舒服,好好吃饭了,也不无聊,但没喝药。

于是哥哥重新叫人来送药,他迟疑地盯着那碗药,不敢乱喝。哥哥看出他谨慎,自己先喝了一口,笑着说:“没有毒,是给惟一治病的。”

老天鹅!他这个哥哥笑起来可真好看!

沈惟一心里噼里啪啦放烟花一样,不自觉弯起唇来,下一瞬意识到自己嘴角不听使唤,强迫自己板着脸冷漠的“嗯”一声,喝药躺下。

天太黑了,他不敢睡,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摸枕头下的匕首坐起来警惕地四处观望。

哥哥哄他:“惟一不怕,这里是清州,很安全。大门都有人守着呢,不会有事。”

沈惟一眼睛还盯着窗户与房门,目不斜视问:“都是哥亲自找的人吗?”

哥哥说:“不是,管家福伯找的。”

沈惟一拧眉:“那个福伯可靠吗?他会不会害哥你?”

哥哥摇头,说:“不会的,福伯很好,我们都是福伯看着长大的,福伯是家人。”

沈惟一白日里也见过福伯,是个老人,看着是个好人,听说他失忆立马来看他,也挺关心他,一直问哥哥他有没有事,但知人知面不知心,任何人都要防着点好。

沈惟一扭捏道:“我还是得提醒你一下,现在情况非比寻常,敌军随时可能来犯,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

哥哥点头,道:“不能相信别人,但福伯是家人。”

沈惟一一听就烦,他这个哥哥怎么还在为别人说话!冥顽不灵,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再次劝:“哥你是不知道敌军有多狡猾,我们吃了不少亏呢,好多人都死了,血流成河,可吓人了。”

他昨天还去捡尸体呢,捡到好多战友回来安葬,不知为何今天就到了这里,还多了个哥哥和干儿子,连儿媳妇都有了!

他太紧张了,脑子里的弦一直绷着,他要保护哥哥,所以不能出去,也不敢睡。

但是哥哥拿走他的匕首,扶他重新躺下,轻声安慰他说:“战乱已经停了,现在没有事,很安全。”

沈惟一还是不信,抱着匕首坐起来,保证道:“哥你先睡,我守着,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哥哥声音好累,但还是很温柔地跟他说:“惟一也睡。”

沈惟一摇头,严肃道:“我们得有个人守着才行,这样危险来了才能及时发觉。”

“那惟一睡。”哥哥再次按着他肩膀让他躺下,“我是哥哥,哥哥守着。”

‘哥哥’这个词听来莫名安心,自来便能顶天立地,沈惟一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信任“哥哥”这个称谓的力量,居然放心让一个腿脚不便的人替他守着,只因为这人说他是他的哥哥,他让他睡觉,他说他会守着。

夜里风吹窗户,沈惟一立马坐起,圈住哥哥警惕地看窗外。

哥哥拍拍他,说:“是风,风吹到窗户了,没有人,惟一不怕。”

哥哥果然还在守着。沈惟一心彻底落下去。

“哥哥,该你睡了,我守着。”

“没事,哥哥守着,惟一继续睡。”

沈惟一觉得这人在哄小孩儿。转念一想,自己叫这人哥哥,那自己可不就是小孩儿吗?

“哥哥。”沈惟一任性道,“我好像饿了。”

于是哥哥带他去厨房,煮了最为方便的鸡蛋面,沈惟一全程守在厨房门口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处,哥哥说可以吃了,他才“啪”地关上门进去吃面。刚做好的面还冒着热气,沈惟一盯着面看上半晌,忽然道:“若是当初有这面吃就好了。”

红缨枪太沉,每次饿到手脚无力的时刻,都恨不得就地躺下捡树皮吃。

哥哥无言,只心疼地用筷子挑起面条喂他吃,强颜欢笑道:“惟一多吃点,吃饱了我们再回去休息。”

沈惟一看着哥哥眼底的乌黑,大口大口吃面,三两下吃好回去躺下,只是这次说什么都不闭眼,环抱双手倔强地要守着下半夜,让哥哥睡。

他机灵着呢,撅着嘴,大眼睛左看右看,不放过任何一点异响,绝对不会让哥哥有危险。

天亮后哥哥让他在家养病,自己去庄子有事。

沈惟一在八角亭里一个人双手托着下巴发呆,福伯讲话他好像听不进去,直到小褚进来说:“惟一公子,福伯,公子回来了。”

话音刚落,沈惟一像阵风一样刮了出去。

见到哥哥身影时,沈惟一脸上绽放大大的笑容,开心道:“哥你回来了!”

“慢点跑。”哥哥被扶着下马车,担忧不已问,“身体可有不舒服?”

沈惟一摇头,很乖的笑,“没有,好着呢。”

哥哥又问他:“有没有多喝水?”

“喝了。”沈惟一手指指福伯,“福伯一直看着我,时不时就叫我喝水,我都要喝撑了。”

哥哥笑了一下,“饿了吗?”

沈惟一继续摇头,“福伯给我备有吃的,还说厨房一直热有饭菜,我想吃随时就能给我端来。”

沈惟一推着他哥往里走,好奇心上来,问:“哥你去哪里了呀?好久都没回来,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怎么会。”哥哥说,“庄子交接,麻烦了些,明天还得去。”

沈惟一疑惑:“为什么要交接?是因为我吗?”

直觉告诉沈惟一,哥哥这样做是因为他。但哥哥说:“我年纪大了,每天都去很累,想休息了。”

沈惟一不悦:“谁说哥年纪大。”一低头,看见哥哥白发冒头,下意识道:“哥头发又该染了,明天我给你染。”

说完愣住。为什么说“又”呢?

哥哥无奈笑道:“下次吧,明天我还得去庄子最后一次。”

自己这边倒是好安排,主要沈惟一先前负责的那一块儿不好弄,他又不知道沈惟一先前怎么想的,替沈惟一交接时就很麻烦。好在有些商户也能理解,身体要紧,都让沈惟一在家好好养病,还说会登门拜访,沈沛白都一一拒绝。沈惟一失忆本就怀疑这怀疑那,到时候家里人多,恐怕又会起疑心。

沈惟一觉得自己也得去,于是说:“哥明天我也想跟你一起去,我可以一起去吗?”

哥哥说:“去了也很无聊,不好玩。”

沈惟一撇嘴:“我又不是去玩的,我就是想跟哥在一起。”他悄悄摸摸在哥哥耳边提醒:“敌人狡猾着呢,万一趁我不在伤害你怎么办。”

哥哥摇头:“不会有人伤害我,我身边随时都有很多人。”

沈惟一细声提醒:“哥你恐怕不知道世上真有奸细在,这很可怕,万一就藏在你身边怎么办?”

沈惟一认真道:“我得去。”

去了就玩,童心未泯。沈惟一手指在布帛之间划走,看看这块儿,好看,看看那块儿,也好看,弯腰看来看去,挑不出一块儿最好看的。就听哥哥说:“新到的料子都给惟一做身新衣,尽快,我马上要离开清州。”

“哥要去哪儿?”沈惟一一听这话就不行,“我也要去。”

哥哥说:“不会落下你。”

当着这么多人面得到承诺,沈惟一放心了,走到哥哥身边,才发现哥哥在写衣服尺码。

“要给我做新衣服吗?”沈惟一笑着,掩饰不住的开心,“哥都不用量一量吗?”

小牧说:“不用,公子看一眼就知道。”

沈惟一更开心了,像是发现宝藏,“我哥这么厉害!”

哥哥谦虚道:“夜里用手量过。”

沈惟一还是高兴,嘴角就没下去过。新衣服,新衣服,他要有新衣服了!

忽然想起什么,急着提醒:“哥,我想要一件很暖和的冬衣,冬天太冷了,不然睡不着。”

哥哥说:“好。”

沈惟一又道:“哥能多做几件吗?曲千秋也没有冬衣,他身有旧疾,比我更怕冷,我想给他两件。”

曲千秋……那个已经战死的曲千秋……

沈沛白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勉强笑着答应:“好。”

沈惟一开始思考:“我该怎么给他送去呢……”

曲千秋家在凉明村,好远好远,他家很小,有一张小方桌,桌上有野菜,饺子,还有一坛刚挖出的酒……

沈惟一突然踉跄,头疼到站不稳。旁边人赶紧扶住他。哥哥害怕道:“很疼吗?我们马上回去,大夫等会儿就到。”

沈惟一痛苦道:“哥,我好像记不清曲千秋家的路怎么去,怎么办啊。”

“不想了,惟一不想了,我记得,我知道。”哥哥忙道,“冬衣做好我叫人给他送去,我知道地址。”

那就好。沈惟一点头,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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