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客迎来送往,主家坐下吃饭已经是好晚好晚,都是至亲好友,齐聚一桌像是家宴。大家都饿的不行,尤其是小孩儿,饭菜一上桌就想动手,但不得不忍着吞口水。舅舅作为长辈,直接免了谈话,简明扼要说声祝福,宣布开吃。
沈惟一整天下来喝了太多酒,直接撑不住,先行被送回房间休息。魏子煜陪着沈沛白送客,最后只剩自家人了,也送沈沛白回房间休息。
沈沛白最后一次问:“哥,有人讲什么吗?”
魏子煜依旧耐心道:“没有。都是祝福。”
沈沛白不怎么放心,仰头看着表哥眼睛,追问道:“真的没有人讲惟一闲话吗?”
“没有。”表哥摇头。又笑:“怎么不问问有没有人说你闲话?”
沈沛白失落低头,不自信道:“肯定有嘛。”
“没有。”魏子煜坚定地告诉他,“没人说你闲话,也没人说惟一闲话,我盯了一天呢,谁敢说闲话我就揍谁,你看我今天有动手揍谁吗?”
沈沛白摇头。
魏子煜更为温柔地笑,问:“现在可以放心了?”
沈沛白紧张了一整天,这下是真放心了。于是点头。
魏子煜推开房门,道:“现在,去见你的新娘吧。”
新娘还穿着喜服,最外层都没脱就躺下休息,听见门口声音爬起来坐好,睡眼惺忪地看着门口笑。
沈沛白红色束发带被新娘摘下,长发也散落在背,新娘低头微笑,用额头碰碰他的额头,抱着他一同躺下,为两人盖好鸳鸯锦被。
沈沛白捏捏沈惟一的脸颊,说:“外衣不除能睡得着?”
沈惟一困倦道:“能的,不除嘛哥,就这样睡,我好开心。”
这嫁衣才穿一天,沈惟一还没穿够,想多在身上留留,睡觉也得穿着睡。
被子都是新的,也就按照习俗滚床时魏鸣来滚过,其余再没人碰,屋内红烛高照,红被与烛光映得人脸颊红透,沈沛白再捏捏沈惟一的脸,说:“好,不除。”
热闹散去,沈家恢复宁静,静到能听见彼此心跳和耳畔呼吸,他们在这样的安静氛围里相拥很久,很久很久。
沈惟一因醉酒头疼的症状好一些了,忽然亲吻沈沛白额头,撒娇道:“哥啊,其实我刚才有一点没吃饱。”
沈沛白还在回想白天的热闹,有些出神。闻言便问:“那你现在要不要再去吃点?”
沈惟一眼都没睁,道:“不用了,回屋后魏鸣给我送了糕点来,现在饱了。”
沈沛白轻轻一笑,问:“刚才为什么没有吃饱?”
沈惟一嘟囔:“太多人了呀,有表哥一家,念念姨一家,还有大壮福伯,小孩子还多,一下子好几十个人一同吃饭,他们时不时就会跟我讲话,我又不能不听,这一听,嘴就给耽误了,吃得少。”
沈沛白问:“今天喝那么多酒,还难受得紧吗?”
沈惟一道:“现在不难受了,好着呢。”
沈沛白再问:“脑袋可有不舒服?”
沈惟一道:“没有,好着呢。”
夜已深,该休息了,何况沈惟一昨晚过于激动一晚上没睡,沈惟一小小声道:“哥,我有点困,昨晚太开心了,根本睡不着,一个人在我房间那边笑了一晚上。”
沈沛白拍着他后背,哄道:“好,睡吧。”
其实沈沛白也一晚没睡,他太紧张了,完全不知道今日婚宴会是什么模样,想过有人谩骂,想过出乱子,想过被人嘲笑,总之一切消极的结果都做了预想,唯独没想过这么顺利。
成亲前表哥教他驾马,他刚上去就吓得不行,他怕高,从小就怕,但娶亲都得驾马,表哥就先背着他出去走走习惯高度,不断安慰他上马也就跟表哥后背差不多高,并且表哥随时都在身边,完全不用担心安全。到时候还害怕,就想着他是去娶沈惟一的,看着沈惟一,就不会太害怕了。
宋锐也告诉他不要看脚下,只管看远方。
念念姨身体不好,但每天都往沈家跑好几遍,和舅母一起给他和沈惟一出主意,纠正错的摆设安排。
这场婚宴这么顺利,真得感谢长辈朋友们相助。
沈沛白轻轻笑着,拍沈惟一后背哄睡的动作渐渐慢下来。
难以想象,他们真的成亲了。
在枝繁叶茂的深春,他们成亲了。
成亲好像没那么可怕,一切都自然而然,收获不少祝福。兴许有人看笑话,但管他呢?今日之后,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已成婚,做什么都可以光明正大,他也终于有理由留下沈惟一,不许他乱跑。
从前边境缺人,怕沈惟一一走了之,自己害怕离别,用身体在讨好,再怕误沈惟一前程,怕极了再次分离,他没有很坚强,他自小喜欢退缩,他总犹豫不决,对待情感很不坚定。
成亲前夕按照习俗他们不能见面,他独自待在自己房间很是紧张,表哥来陪他,一直宽慰他。表哥问他怎么突然同意婚事?问这里面有没有超出亲情的爱?问会不会后悔?
他不会后悔,他怕沈惟一后悔。
从来都是这样,他怕这场不守规矩的婚事伤害到沈惟一,他怕别人对沈惟一指指点点,怕沈惟一出去抬不起头,怕感情无法长久,怕沈惟一生父再来抢人,怕误沈惟一前程……他可以不要脸面苟且,也豁出去拿身体留人,他不要爱,要沈惟一。
要考虑的太多,唯独没考虑这里面是不是有爱。他不能再犹豫,也不能再躲避,因为他的犹豫不决伤害的不止是他自己,他不是在为沈惟一好,他是在折磨沈惟一。
离不开人的,一直都是他。
成亲吧!如沈惟一所说,把彼此困在一起,以后不管什么事都一起承担,他们早已融进彼此生命,不分你我。
似有心灵感应,静谧中沈惟一突然甜蜜地笑出声来,抱他更紧,在他耳边讲悄悄话:“哥,我们真的成亲了呢。”
说好睡觉,沈惟一还没睡着,心跳砰砰砰的,好开心。说着把脑袋靠更近一些,鼻尖碰着鼻尖,歪头唇瓣摩挲唇瓣,彼此呼吸都洒在对方脸上,想彼此融为一体。沈惟一声音也黏黏糊糊,听来欢快:“成亲成亲,哼哼,我成亲了。”
以后,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
……
第二晚,沈惟一白日里提前讲了晚上要补上洞房,沈沛白点头答应。
到了天黑,沈惟一沐浴好回屋,就见沈沛白穿上了那套多年前他亲手缝制的嫁衣坐床上等他。
款式老旧,不如昨日两人穿的华贵,但穿在他哥身上一点也不土气,反而精致。
“哥……”沈惟一眼睛都直了,过去摸摸袖子,翻翻衣襟,理理长发,还想顺手给他哥盖一顶红盖头,“怎么突然想起穿这件?”
沈沛白道:“都缝制好了,得穿啊。”
成亲日就想穿这套,毕竟是沈惟一亲手做的,但只有一件,穿这件就和沈惟一的不搭,只好今晚穿了。
“哥等我一下!”
沈惟一迅速翻箱倒柜给自己找出一套红色衣裳换上,一想到接下来要做什么就心急火燎胀得很,飞快扩好准备。
昨晚两人都太累,今晚可不累,精神满满,足够折腾到天亮。沈惟一抱着他哥后背轻轻将人压下,目光温柔地注视身下之人,屋内“囍”字还在,红烛映照,配上这身红衣,今晚也像新婚之夜。
沈惟一低头在沈沛白唇上一啄,一啄再啄,把整张脸都亲吻一遍,声音都变柔情似水,足够动情,缓缓进入,一点不留。
“哥,你终于属于我。”
束发的红绸子解下,缠在沈沛白手腕打上好看的结,沈惟一不住亲吻那手腕。沈沛白只剩下喘息,眼底弥漫意乱情迷的红,喜服松松垮垮的搭在肩上,欲脱不脱,沈惟一喜欢看他这样,特意脱成这样,多看一眼都像春. 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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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发湿乎乎地黏在脸庞,两人都大汗淋漓,年轻人的精力旺盛到难以想象的地步,把人翻来覆去折腾,宛若一块香喷喷的骨肉,骨头都不放过,啃咬得一口不剩。
刚分开嘴巴,沈沛白有了说话机会,喘道:“轻一点……轻着弄……”
沈惟一听着:“亲着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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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沛白累得气喘吁吁,眼神都快涣散,大脑空白一片,依稀能感觉到有人抱着他去清洗。
等清醒过来,身上已经换了干净里衣,清清爽爽,身体除了疼痛没有其他不适。
他好像被人抱在怀里,枕着那人胳膊等心跳平稳,然后额头被人亲了一下……一下……再来一下……
那人珍视地轻吻着他,不睡觉,光亲他,怎么也亲不够,好似他是那人珍宝。
呼吸间闻到的熟悉气息属于沈惟一,香香的,很干净,他放心地卸去所有力气坠在沈惟一怀抱,前所未有的感到安心。
他叫了一声沈惟一名字。
沈惟一暂时停下亲亲,听他讲话。
“明日我想休息一早上,你去替我看货可以吗?”成了亲的沈沛白总算学会依靠爱人,展示柔软,“其实每次被你弄完,第二天我都腰疼,很难受。”
尤其还要出去会客,腰疼,肚子也疼,如坐针毡,还要表现的若无其事,让自己看起来与正常人无异。
“今晚这样,明早应该会起不来,我不想逼自己了,我要休息。”
他终于说他要休息。
沈惟一立马应道:“好,我等会儿收拾收拾就去。”再在爱人额头亲吻两次,唇角始终有温柔笑意,“马上天亮了,哥快睡会儿。”
沈沛白被折腾得狠,很快入睡。沈惟一撑着下巴看他哥睡颜,眼睛都不舍得闭。到点了,要出门,轻吻下他哥发丝,用最轻的语气说着悄悄话。
“我。出。门。啦。”
检查完货立马回来,沈沛白还在睡,沈惟一继续支着下巴看他睡颜,笑意深深深入眼底,继续说着悄悄话。
“我。回。来。啦。”
看账本也要把凳子搬来床前,轻轻握着沈沛白发丝,沈惟一看几眼账本就要看一眼他哥,心里美得不得了。
沈沛白困倦道:“这样看,账本到午时也看不完吧。”
“嗯?”沈惟一疑惑抬头,沈沛白眼还没睁,说话声音也极轻极轻,像是还没睡醒。
沈惟一笑道:“能看完的,有分寸。”
说完干脆做好标记合上账本,趴床边看着他哥,把玩垂散在枕边的长发,在人耳边轻声问:“哥饿不饿?我叫人炖了参汤,端来喂你喝呀?”
气息喷洒在耳朵痒痒的,沈沛白终于睁眼,带着困意道:“有点饿。”
沈惟一放下头发,伸手去扶:“那我扶你起来。”见他哥眉心蹙了一下,连忙问:“哥是疼吗?”
沈沛白说:“腰疼。”
沈惟一给他轻轻揉着后腰,“那哥别出门了,继续好好休息。”
沈沛白自嘲一笑:“那不真成废物了。”
沈惟一反驳:“哪里就是废物了,我乐意伺候我哥,巴不得一天使唤我千百遍。”
沈沛白捂着肚子被戳痛的地方揉揉,不用看也知道那里已经变得青紫,昨晚的沈惟一太疯狂了,一直嚷嚷要把他肚子弄大,而到后来他的肚子也果然不再平坦,似有坚硬烙铁混着嘈杂水声一直戳他肚皮,他害怕到极点,不得不捂住肚子让轻一点,但沈惟一听岔了,以为让亲着弄,因而一直亲他,所有求救声都被堵住,造成现在这样浑身散架般的痛感。
沈惟一还在说:“哥你记得我小时候说过的话吧?我们到了七老八十我还要伺候你,拄着拐也要推你出去晒太阳。”
后腰被揉了一会儿感觉好多了,沈沛白道:“别贫了,我真要废了,成个婚后日上三竿才起,人家会说闲话。”
沈惟一继续揉,腾一只手捏捏肩捶捶背,道:“怎么可能嘛,哥你就是对自己要求太高。”
福伯亲自端来参汤,笑眯眯道:“醒了?喝了汤再睡会儿?”
起来也没什么事,成亲前就把庄子转给表哥,沈沛白现在日常事务也就是帮着表哥管管清州事宜,相比以前劳累,现在简直是轻松多了。
沈沛白道:“得出门,不能睡了,下午还得去看看铺子。”
福伯笑道:“好不容易闲下来,怎么不再歇息歇息。”
沈沛白有些不好意思:“我都歇成废人了,再不出门,只怕外面又过一年都不知道。”
沈惟一觉得他夸张,道:“怎么可能嘛,日子很慢,没那么快。”
沈沛白以前就是把自己逼太狠,好不容易能轻松点,还觉得不自在。到了饭点,不见魏鸣身影,不禁问:“魏鸣呢?又去找朋友玩了吗?”
福伯说:“今早荷塘起了花骨朵,他看见了,算着时间说要邀请朋友来赏,这会儿还在荷塘研究哪里适合摆宴。”
这沈惟一熟啊,二话不说去帮魏鸣。但现在,得去把人叫回来先吃饭。
福伯推沈沛白到前厅,两人走得很慢很慢,阳光下福伯影子也不再挺拔,有些佝偻。沈沛白再次意识到福伯年迈,早该休息。
“福伯身子还好吧?前几日婚宴,累着你了。”
“我还行,身体不错,就是年龄上来,不服老不行。”福伯走路已经不如年轻时候健步如飞,但比同龄人稳当,按他自己的说法就是还能干上十来年。
沈沛白劝道:“该休息了,别太劳累。”
福伯道:“我啊,跟你一样,闲不下来。”
儿女都成家立业,老婆子也不在,真要闲了,还不知道干嘛。
他劝沈沛白:“沛白,你跟我不一样,你还年轻,多出去走走,山川风景四时惧美,以前出去是为生意,现在闲了,多去为自己而活,惟一也会很开心。”
沈沛白犹豫:“他会想出去四处走走吗?”
福伯肯定道:“惟一不是喜静的性子,爱玩,与你一同出游肯定比整天待在家里更开心。”
于是沈沛白找了时间与沈惟一商量:“沈惟一,我想出去走走,你去吗?”
沈惟一笑道:“好啊,哥想去哪儿?我收拾东西。”
看这架势立马就能走,沈惟一想走。
沈沛白估摸了下庄子的活,他不在一个月也可以,至于沈惟一的活交给大壮也行,正好锻炼锻炼大壮,给表哥多培养一个值得信赖之人。
沈沛白道:“随便哪里都行,福伯说我该放松放松。”
“哥早该放松了。”沈惟一笑容灿烂,“这样吧,我来安排,哥只管跟着我便是。”
“好。”
经过魏鸣同意,他们开始踏上游山玩水的旅途,最先去往邻近的临溪,找客栈放下包袱,先去附近找吃的。
路过一家炖猪蹄,沈惟一想吃炖猪蹄,他们就进去吃一吃,不吃饱,留点胃口出来继续逛。
集市有卖小瓷器,挑挑拣拣,选好几个好看的买走,沈惟一把包袱往后背一甩,继续推着他哥漫步,找一家闻名当地的烧瓷店一起烧陶瓷。
别人家都烧精美的小瓷碗茶盏,再不济也是小巧精致的小鸟儿小鱼之类的小玩意儿,跟泥塑一样,沈惟一倒好,偏要特立独行烧拨浪鼓,沈沛白拦都拦不住,只得跟他一起塑形,四只手一起,耗费一个下午,最后弄出来一个四不像,又丑又笨重,一点也不如拨浪鼓轻盈,因为这事,沈沛白没少嘲笑沈惟一。
天晴了他们去村落看落日,群山巍峨,太阳从山与山的缝隙间落下,稻田与日落辉映,鱼跃水面,波光粼粼。
沈惟一想捞鱼,他们便天亮后再来,期间沈惟一离开一会儿,再回来,身后村民带着叉子在岸上等,沈惟一迅速捞一网上岸,沈沛白才知道他们要烤鱼吃。
巴掌大的小鱼,刺都没多少,但烤好后沈惟一还是仔细挑了挑刺才把鱼肉喂给沈沛白,沈沛白一开始不好意思,后面也慢慢习惯。
临溪人爱吃酸,有一家食肆以各种酸做菜,号称“天下之酸只在临溪”,他们慕名而去,各种酸点一遍,沈沛白不敢轻易尝试,就由沈惟一一道道试过去,沈惟一试时龇牙咧嘴不要,捶胸顿足不要,两眼一闭眉头紧拧不要,什么时候微笑了,沈沛白才敢尝试那道菜。
也有被戏耍的时候,沈惟一故意憋着,表情激动地指着那道菜,沈沛白一尝,差点吐出来。沈惟一哈哈大笑,头都快折过去,下一道继续使坏,还满脸真诚说这道菜没有很酸,沈沛白看出他把戏,还是尝了一下,如愿看见沈惟一得逞灵动的笑。
过两日食肆有吃酸比赛,一等奖品是只乌骨鸡,可以带回家炖汤喝。作为报答,沈沛白叫沈惟一去。刚开始沈惟一乐在其中,酸菜酸鱼酸笋酸豆角酸白菜不在话下,渐渐出现酸蒜酸辣椒酸姜,咬一口辣到怀疑人生,两人都没料到临溪的酸还能这样弄,沈沛白夺过筷子不让继续吃,沈惟一坚持不懈换双筷子继续吃,最后辣到脸都变得红彤彤,成功比过当地人赢得那只鸡,两人回了客栈就烧水杀鸡,晚上多一碗热气腾腾的乌骨鸡汤喝。
半月过去,转移地点到南渡,乘舟泛游开山大峡谷,水面平静,山水相连,手往水里一伸,冰冰凉凉,好不惬意。
船只经过峡谷中央,上有一点山石相连遮天蔽日,很快通过重见天日,风景优美,豁然开朗,流连忘返。
快到一月之约,也到沈惟一生辰,他们回了清州,与魏鸣一道过生辰。
沈惟一二十七岁。
听说他们回了清州,陆靖辰上门拜访。一大早沈沛白就感觉不对劲,睡意朦胧掀开被子,看见个圆圆的脑袋。
“沈惟一!”
困意瞬间清醒,“大早上的,你干嘛?”
沈惟一手指粗糙,嘴唇内里却很软,手和嘴配合着,沈沛白顿时没了劲儿反抗。
有人敲门。沈沛白推开沈惟一坐好,就听见陆靖辰声音:“沈懿哥哥,还未起吗?我听说你们回了清州,来蹭饭吃。”
沈沛白慌乱不已:“辰辰啊,稍等,马上!”整理衣服,推开沈惟一,边道:“起来,辰辰来了。”
沈惟一不悦的道一声:“陆靖辰,进来!”
“你——”沈沛白根本来不及制止,只好门响的瞬间用被子把腿心的脑袋藏得严严实实,对上陆靖辰略显疑惑的眼,强装淡定道:“辰辰,你先出去等一下好吗,我马上——”
陆靖辰更加疑惑,隔着若隐若现的帘子张望,“怎么了沈懿哥哥?不是清清叫我进来的吗?他人呢?”
沈沛白隔着被子拍沈惟一脑袋,要他别捣乱,强装镇定对陆靖辰说:“马上出去,辰辰先去喝杯茶歇歇。”
沈惟一抽空道一句:“不准走!”
沈沛白打了一下沈惟一肩膀,隔着被子根本不痛,反而遭到报复似的越嗯嗯越深。
“清清?你躲哪儿呢?”陆靖辰跟他俩熟,也不是没来过他们房间,当下便在房间找,边找边问,“你什么意思?叫我进来不见我。”
突然听见一声闷哼,似乎是沈沛白没忍住。陆靖辰再迟钝也懂得这声音什么意思,捏紧了拳头,咬牙道:“沈惟一,我出去等你和沈懿哥哥。”
待房间门合上,沈沛白一把掀开被子去抓沈惟一脑袋,“你是变态吗?停——”又是一声嗯嗯,沈沛白无语凝噎。
左右沈惟一是不会停了,沈沛白只得央求:“快点,辰辰还在等。”
匆匆洗了把脸掩盖脸颊红晕出去,就见陆靖辰双手环抱,坐客厅满脸黑气。沈惟一推着沈沛白进去,坦坦荡荡坐下,毫不客气问:“说吧?什么事?”
自两人一进屋,陆靖辰目光就一直紧盯沈惟一身上,满脸怨气,咬牙恨恨道:“我刚才说我来蹭饭的时候你做什么去了没听见?”
沈惟一恍然大悟:“说过了呀?太忙了,没听见。”
“闭嘴沈惟一……”沈沛白尴尬不已,恨不得把沈惟一嘴给缝上,“辰辰想吃什么?我叫人去做。”
陆靖辰看在沈沛白面子上转换笑脸,乖乖道:“都可以,听沛白哥哥安排。”
陆靖辰来是为报喜,他阿爹前几日动了几下,想是很快能醒,靖午有了孩子以后重心放在小家,陆靖辰会更忙碌,后续如何安排特来问问意见。
几人聊几句家常,陆靖辰知道该怎么做了,满意离去。
沈沛白这才有时间叫沈惟一回书房量高,柱子上靠底端的痕迹已经铺满岁月的痕迹,沈惟一端端正正站直在上面刻下二十七岁的刻痕,揪魏鸣到柱子前站好对比相同岁数时两人身高,魏鸣数了数刻痕,数到自己这岁数时对比一下现在身高,有些失望自己长得不如沈惟一快。
沈沛白只得安慰:“已经比同龄孩子都高了,不用跟惟一比,他这身高在清州就很突兀。”
沈惟一得意:“突兀怎么了?这叫出众。”
魏鸣坏笑,使劲一跳,跳沈惟一背上要背。沈惟一接住他,原地转了几圈,给魏鸣转得晕乎乎的下来,撑着柱子说要吐。
沈惟一早上还没完事呢就被陆靖辰打断,今日他生辰,必然要让自己爽快爽快,当即打发走魏鸣回房间胡闹。
晚上魏鸣来敲门,沈惟一开的。
“什么事?”
“我要出去玩,你们跟我一起。”
沈惟一很快给了大袋碎银,说:“叫你朋友一起逛夜市,你请客。”
魏鸣道:“你们跟我一起啊。”
沈惟一:“忙着呢,明天跟你去。”
魏鸣:“有什么好忙的!”
沈惟一笑:“你阿爹腰疼,我给他揉揉。”
“腰疼?”魏鸣顿时紧张,“那我看看啊,要不要请大夫啊?”
“不用,我揉揉就行了。”沈惟一赶人,“赶紧走,晚上早点回来,到时候来门口敲敲门告诉我们你回来了就行。”
“哦……行吧。”
沈沛白三十七岁。
刚说希望家里一切安好,第二天魏鸣就出去惹了祸。
沈惟一在给花草浇水,魏鸣在进口处探头,偷偷招手,小心又谨慎:“小爹,过来。”
“小爹?”沈惟一没忍住笑,提着浇水壶过去,“说吧,又惹什么事了?”
“没什么……”魏鸣挠头,声音越说越小,“我把人家打了……带陆靖午和陆靖晚一起打的……”
“你带那俩龙凤胎打架?!”沈惟一声音都透着惊慌失措,“有没有伤到哪里?”
魏鸣摇头:“没有。”
魏鸣也是苦恼,那俩人从小就打起架来谁都不认输,陆靖晚姑娘家家还非要跟他们一起打,拦都拦不住。尤其那俩人互相不服气,陆靖午觉得陆靖晚多打了一拳,陆靖晚不服陆靖午比她多踢一脚,都没打了,这两人还偷摸回去一人来了一拳一脚,好嘛,又打起来了,魏鸣拖都拖不走,只好加入混战。
沈惟一立马在魏鸣身上摸摸,仍不放心问:“真的没事?”
魏鸣摇头:“真的没事。那人不敢打我们。”
沈惟一这才问:“为什么打架?打的谁?”
魏鸣道:“大家都叫他武子。我们路过,他挑衅我,说我是魏家不要的,丢给沈家的。”
还对魏鸣动手动脚,说他长得真丑,跟沈懿一样丑。魏鸣长相确实是有几分像沈沛白的,说他可以,说阿爹不行,况且武子嘴贱,还说了很多贱话,本来想自己打武子一顿让他长长教训,但是陆靖午和陆靖晚也挽袖子就上,他们就三个人一起打了。
“武子啊?那没事了。”沈惟一松一口气,“这次我都不用替你背锅。”
魏鸣攥着衣角,紧张问:“阿爹不会生气的吗?”
“当然会。”沈惟一暗笑,“我不告诉他就是了。”
沈惟一在心里说:打得好。
面上该教育还得教育:“以后不准打了,不能冲动,知道了吗?”
“嗯嗯。”魏鸣连连点头,难得乖巧,“沈惟一,昨夜下了雨,水涨船高,我们去捞鱼吧。”
“哈?”沈惟一吃惊,“刚替你瞒下这么大的事儿,就沈惟一了?”
魏鸣露牙微笑,抱着沈惟一胳膊撒娇喊:“小爹~”
沈惟一揪着魏鸣脸颊提进屋,道:“哪儿也不许去,在家面壁思过几天。”
“……哼!”魏鸣还是老老实实去面壁思过了。翻出自己小时候的玩具,吹吹小风车,墙上小风车的影子也转啊转,宁静祥和。
他永远不会告诉沈惟一这次打架的主要原因。
从小刚开始记事时,就常听亲爹说亲爹有个弟弟,他得叫舅舅。还有个弟弟,他得叫小舅舅。
懿懿。惟一。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两人的名字就跟甩不掉的尾巴一样常常在耳边响起,每次听见这俩名字魏鸣就拍耳朵,他还不会说话就先记住了这两个名字,有时是曾祖母在念叨想念,有时是祖母和祖父在商量什么时候去看看他们,听说他们在的地方叫清州,有点远,没法经常去。亲爹更是看什么都会想到大舅舅,背着他出去玩,有意无意就会说:“小时候我也经常背着你大舅舅在这边玩,大舅舅出门少,看什么都稀奇,还不好意思说,我就故意走很慢很慢,每个小摊都看一看,什么都给他买一买。”
有好吃的,也要算一算食物送到清州还能不能吃,能吃就太好了,赶紧包好送一份去清州,时刻记得清州有两个弟弟。
是以,魏鸣从小就知道他还有两个家人不跟他们住一起,在对他来说很遥远的清州。
他从小就把沈懿和沈惟一当家人,所以武子说他是魏家不要丢给沈家的他才不会生气,两边都是家,两边都是家人。虽然小时候的记忆不怎么多,但每次见大舅舅和小舅舅,他都好开心,他们会给他带很多清州才有的玩具和好吃的特产,逢年过节会写信,会寄礼物,会问他长多高了,有没有认真吃饭。大舅舅腿脚不便,但看向他的目光总是充满爱意,笑容总是很温柔,哪怕他七八岁了很大了,也可以跟大舅舅撒娇要抱。跟小舅舅嬉闹游戏,小舅舅从来不生气,还会给他买好吃的好玩的,跟亲哥一样。
至于武子,爱说便说,他又不在意。这不是打架的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武子嘴巴贱,说沈惟一配不上沈懿,他们在一起真恶心。然后魏鸣和陆靖午和陆靖晚就都怒了,不约而同发自内心要给武子一顿教训,不然谁家好孩子十几二十了还打架啊,并且陆靖午还是当爹的人了,一点也不稳重。
事后他问那俩龙凤胎为什么也打架,那俩人说他们从小跟着惟一哥哥一同长大,惟一哥哥就是他们亲哥。有时候陆靖辰和阿爹阿娘都管不住他俩,就沈惟一能管住,明明沈惟一自己那会儿也还小,就能一手揪着他们耳朵一边一个把他们逮回家,还不让他们玩屎。用他们的话来讲就是,沈惟一一个人操了他们阿爹阿娘该操的心,把他们三兄妹管的死死的,坏脾气坏习惯都被迫改掉,好多时候他们不爱沐浴,但阿娘一句等会儿要跟惟一哥哥告状,他们就会争相去洗。
魏鸣双手撑地,身体后仰,两脚随意交叠在一起,心想那俩龙凤胎回家后会怎么解释打架的事呢?
只怕陆靖辰也不会知晓原因。
这是他们三个人约好的秘密。
到了晚上,门被推开。魏鸣吃惊这会儿能是谁来,就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影。
“阿爹?”
沈沛白提着食盒送宵夜来,柔声问:“今晚外边热闹,怎么不见你出去玩?”
魏鸣乐呵呵道:“太吵了,我闭关修身养性呢。”
“这么巧吗?靖午和靖晚也在闭关修身养性。”沈沛白轻笑,“闯祸了?”
“没有……”魏鸣抱着沈沛白撒娇,“不是很大的祸,小爹已经骂过我了,阿爹就不要问了。”
沈沛白打开食盒拿吃的,魏鸣好奇问:“小爹不是说不告诉阿爹吗?”
沈沛白解释:“我刚刚去找辰辰,正好看见他训人,回来买了宵夜,就听说你一晚上没出去。”
说到这里,沈沛白又笑了一下:“你哪儿能是闲得住的人,这分明就不寻常。”
好嘛,这样发现的,魏鸣无话可说。
但沈沛白也果真没再询问事由,只关切几句有没有受伤之类,见他身上好好的,才放心回去休息。关于教育,沈沛白还是很相信沈惟一,既然都罚面壁过了,魏鸣也是知错会改的孩子,多问也无益处。
……
清州入了冬,刚下初雪,大将军高啸玄来了清州,在东风楼约见沈惟一和沈沛白,沈惟一瞒着沈沛白一个人去。
将军站在窗前看冰层下的河流缓缓流淌,远处山峰层峦叠翠,不禁感叹:“清州,是个好地方啊。山清水秀,难怪你爱这里。”
大将军转头问:“沈公子呢?”
沈惟一戴着虎头帽在窗户的另一侧看山,闻言问:“大将军今日到底约的是我还是我哥?”
大将军拍打沈惟一后背,笑道:“警惕心这种重,怕我找他麻烦?”
沈惟一不搭话。
大将军又道:“沈惟一,你对裴相的偏见别牵扯到别人,我跟裴相不一样。”
见沈惟一还是不搭话,大将军只好解释:“别担心,真的只是路过,想见见让你这般舍不得的究竟是何人罢了,大喜之日居然把我的贺礼拒之门外,这种事亏你做得出来。”
说来有缘,高啸玄年轻时家道中落,为谋前程只身前往天崇,认识迷路的顾鸢,一同北上,途径清州已身无分文,活下去都是奢望。或许命不该绝,穷途末路时正好遇一人在关口放银子,他紧随其后,取了东面银两,顾鸢取了北面银两。有了去往天崇盘缠,此后参军报国,年少成名,得封镇国大将军,所到之处平战乱,除匪寇,人心所向。
后来知晓放银子之人是沈家管家,而到了北方边境认识的沈惟一,刚好是沈家公子的弟弟。婚事传至天崇,高啸玄没被邀请也派人送贺礼,既为沈惟一,也为沈懿。
想起自己被退回去的贺礼,大将军也是哭笑不得,道一句:“也就你敢。”
“……”
沈惟一有一瞬心虚,尴尬道:“事实是我拦得对,宁肯杀错不肯放过,那个老不死的居然还真敢送东西来恶心人,幸好我哥不知道。”只恨当年那刀不够深。
大将军知晓沈惟一本意不是拦他,也不计较,大度道:“行了,是有正事,陛下嘉奖,我领命送赏而已。”
沈惟一手一摊:“给我就行。”
大将军道:“那不成啊,受赏的是沈懿,而非沈惟一。”
战胜后朝廷一直在忙着安葬死在边境将士的遗骨,再是照顾他们家人,国库因为战乱已经虚空,到现在才封赏为此做出巨大贡献之人,首先便是清州沈懿。
大将军道:“清州沈家的两兄弟美名都在朝堂之上传遍了,一个不要命,一个不要钱,一个奋不顾身差点战死在异乡,一个大散家财险些病死于家中。你既不要封赏,陛下体恤沈懿辛苦,称赞大义,不可不赏。”
沈惟一这才道:“我哥不喜欢和天崇来的人打交道,给我吧。”
沈惟一摊摊手,颇有些耍赖意味:“我哥不会见你的。”
卷帘晃动,来人禀告:“将军,沈懿到。”
将军挑眉:“这不就来了?”
“哥?”沈惟一急了,想也不想就要送沈沛白出去,“哥别来这里,我送你回去,我马上就赶他走。”
沈沛白挡住沈惟一的手,说:“你先出去。”
沈惟一不放心,杵门口不走,沈沛白笑了一下,道:“没事。”
沈惟一不情不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