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这些木刺上涂了花星水母的毒,非但可以轻易地贯穿海族铠甲,且会造成无法愈合的伤害。纵然我修为不低,却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将毒排出体外,只能任其侵蚀气血。我跑得越快,气血就会凝结得越厉害,所以——”
云端点点头,明白了为何螺妖会被一干乡民捉住。她暗暗叹息:以如此手段对待螺妖,只怕,那位螺子也会凶多吉少了。
忽然,她想起了什么,急忙追问:“乡民说,待他们追上你后,你却在沙滩上挖东西。你在挖什么?是令郎的螺壳么?你怎么知道螺壳藏在那里?”
螺妖缓缓摇头,“不,我是去挖我的螺壳。”
“你的?”
“海族上岸,要褪下海衣,方能轻便行走。我上岸后,将螺壳埋在沙滩上。而要返回大海,必须穿上海衣才能入水。可是,我没有找到我的海衣,却发现那里埋着玳子的……”螺妖忽然泣不成声。
海螺的螺壳,只有自己才能褪下。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被强行剥离。那样的话,海螺娇嫩柔软的肉身必然遭受巨大的痛苦,不止是鲜血淋漓,还会残损断裂。而玳子的螺壳在挖出后,依然色泽鲜亮,花纹艳丽,可见褪下没多久。当时,螺妖冷不防挖出儿子的螺壳,惶恐悲绝,不知道儿子发生了什么,心神大震之下,失了方寸,因而难敌乡民围攻。
螺妖将螺壳紧搂入怀,仿佛搂着她走失的孩子。她在低声哭泣,泣声有如催人心肝的铁锥,令闻者亦为之失魂。
云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对于一个失去了爱子的母亲,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合适。不如,就让她先哭一场罢!
而此刻,云端的脑中也盘旋着一个又一个疑问。很显然,这是一个陷阱。那么,从什么时候开始,螺妖一脚踏入陷阱?是收到那个难辨真伪的消息时么?还是从上岸的那一刻?定风塔里玳子的气息、涂了毒的木刺、空空如也的石匣、以及替换了螺母壳的玳子壳,和那条邪性的麻绳——这一切,都是为了怎样的目的?
石屋外传来一阵动静。巡堤人歇脚的石屋靠近海边,为防风雨,一般不设窗户。云端看不到屋外天色如何,估摸了下辰光,道:“就算你说的都是真话,可乡民们是否相信,尚未可知。在他们看来,定风宝珠是护佑此地的宝物,比什么都重要。如果不能给他们一个可以信服的交代,只怕你很难全身而退。”
“那又如何?我还要这里的人给我一个交代——定风塔上如何会有玳子的气息?玳子的海衣怎会出现在这里?”螺妖冷冰冰道。
云端严肃地凝视着她,许久,转身拉开石门。一缕阳光顺着门缝照进屋里,细碎的尘埃在光路中上下飘舞。
屋外。
巡堤的壮汉们一见有人出来,纷纷抄起手边的家伙围了上了。
“那妖怪交出宝珠了么?”
云端摇头。
那人当即炸了,挥舞着鱼叉就要冲进石屋里,“老子宰了这妖怪!”
“等等!”云端手臂一张,拦住他,“这件事颇有内情,比较复杂,我需要花点儿时间查清楚。”
“查清楚?你想怎么查?”从人圈后冒出一个苍老的声音。男人们纷纷向两侧散开,让出一条窄道。一个腰背微驼的老汉缓步走到云端面前:“老夫是本地里正。姑娘,你想做什么?”
里正是被巡堤的领头大汉——也就是他侄子,着人请来的。定风珠被盗是了不得的大事儿,他如何兜得住?
云端将叔侄俩带入石屋,将螺妖寻子之事,挑着能说的,告诉了他们。果不其然,领头大汉摇头道:“谁晓得她说的是真是假?万一她只是装可怜呢?”里正倒是多想了想,“不管是真是假,定风珠总是不见了。就算不是她盗的,可也必然与她脱不开关系。”
云端望了一眼垂头靠着石壁一动不动的螺妖,暗自叹气,换了个话题:“老人家可见过定风珠?什么样儿的?”
“定风珠是在修建定风塔时就供奉在塔内,少说也有两百多年了。莫说老汉,便是老汉的祖父,都不曾见过。”
“那——你们如何确定,塔中必然有定风珠呢?”
里正捋须道:“这不是明摆的么?若无定风宝珠,定风塔如何能经得起这两百多年的风风雨雨。姑娘有所不知,此地临海,每年都会遭遇数起飓风。飓风来时,风雨交加,天昏地暗,两三人抱的大树都能被连根拔起。也就是有定风塔护佑——我们这儿,就算飓风来袭,也不曾出现海水倒灌淹地冲屋。所以啊——”说到这儿,里正面露忧色,“在过几日,只怕会有一场大飓风要来。再不赶紧寻回定风珠,倘若塔被刮倒了,这里也就……也就……”他心怀恐惧,竟不敢再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