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喂。”
利威尔再次踹响了那片摇摇欲坠的弯折栏杆。
拉维恩不明白他为什么还不走,如果是要因为这段时间的相处跟自己好好道别的话,拖到现在也已经太晚了。
利威尔看着她这幅极度淡然的表情,不知为何只感觉青筋直跳。气性、理念、和年轻人独有的冲劲...这种理应存在在她身上的特质被彻底磨平后还隐约透露着存在的感觉,莫名地让他有些不舒服。
无论是被冤枉过后的恼怒、还是谎言被一下戳穿的气急败坏,那双眼睛里什么也没有。她如今在思考的事,恐怕也只能是如何在这一切之后,该如何想尽办法地苟延残喘吧。
即便是被昨日的同伴以如此严苛的方式对待,她看起来也没有任何不满。
“你这家伙,就那么着急赶着送死吗。去宪兵团以后,那些猪猡们会怎么做,你心里有数吧?”
怎么做?严刑拷打,反复审问...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毕竟自己可是如此倒霉地掺和到了他们贵族的纷争当中。
“那该怎么办,编出一些我都不信的谎话欺骗你们吗?别傻了,埃尔文团长不可能连这点判断力都没有吧。”
她此时说的全都是自己的真心话,看起来也确实不再有什么挣扎的意识了。已经被决定好的事是不可改变的,她能做的只有思考...不断绞尽脑汁地思考自己该怎样才能存活。
“...”
利威尔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拉维恩只紧盯着天花板。看她这幅颓废的模样,利威尔也只轻叹了一口气。门口的栏杆传来了些轻微的响声,拉维恩略微瞥了一眼,似乎是那人背向着自己靠在了栏杆上。
“听好了,小鬼。虽然不知道你那个比鼻屎还小的求生意志是怎么回事,我只给一次机会帮你。”
“这块栏杆是坏的,我会在今晚想办法把守卫引开,你在那时候抓住机会逃。以你的能力,摆脱一两个追兵应该能做到吧?”
拉维恩真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但就利威尔的语气来看,他似乎并不只是在开玩笑而已。
“你想帮我逃走?”
由于角度问题,她其实看不清利威尔此时是什么表情。但他还这么理所当然地待在门外,用那样她听都没听过的柔和声线,压低了声音说着这些。
“你只是受了无妄之灾而已,没必要在这里丢掉性命。毕竟是依靠同伴,好不容易活下来的不是吗?”
“...”
当那个利威尔,用这样轻缓的语气说着这样让人动容的话时,说自己毫无想法一定是假的。他真的相当诚恳,诚恳到就连拉维恩都分不出这些话中又有几分包含着他的真实体悟。
但是...
“到这里就足够了,利威尔。如果你想让我就着你的蹩脚演技再多吃点饭的话,也大可以继续下去。”
理所当然地,她再一次向着这冷硬的床板倒了下去,就连身后溅起的灰都不管了,任由自己的头发在这沾着灰渍的枕头上散开,身体也显得放松极了。
“...哦?”
他并没有反驳拉维恩的话,只侧过身皱起眉头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因为这种私情而选择放走罪犯什么的,我可不记得你是那么同情心泛滥的人。”
这几周来被利威尔揍出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如果对方真的会因为这种理由违抗埃尔文团长的命令的话,哪怕也会因为顾虑对自己稍微留一点手吧。
“并且,就算你是认真的,我也没想过要在这里逃掉。”
“为什么?”
“因为打不过你。”
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她想都没想,但显然对面的人是因为自己这种无厘头的回答而哽住了。
拉维恩突然感觉十分愉快,特别是终于脱离了贵族身份以一个普通小混混的语气跟利威尔对嘴时...也算是了了自己一桩未尽的心愿吧。
这样的回答当然是假的,她不愿意在这里逃跑的、真实的原因,要是说出来的话,恐怕连自己都会觉得像疯了一样可笑。
埃尔文...至少就拉维恩个人来说,他不相信埃尔文无法判断她所有说辞的真伪。既然是他最后做出了这样的判断,那就一定有自己还未参悟的、特殊的原因。
她相信埃尔文的决策,这就是理由。
这种信任并没有任何来源,甚至说,她与埃尔文真正相处的时间还不如眼前的利威尔的一半。但那如同隐藏在灵魂深处的、强烈的直觉和从属感不会骗人,她的身体和血脉在不断告诉着自己,应该相信这个人。
拉维恩不认为自己会因为这次的选择后悔,哪怕她真的死在了宪兵团的拷问厅里。
“...”
利威尔终于舍得从她那可怜的铁栏门上面站起来了,在终于走出了房门之前,他只用那样复杂的神色最后看了她一眼。那就是拉维恩对那一天最后的记忆。
然后...你说然后?
然后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啊。
被五花大绑地扔在埃尔文的身旁,对面还坐着那位...许久未见的,简直如同恶鬼一般的皮克西斯司令。
如果到最后既然是落到这个人手上的话...拉维恩想自己会在真的面对他之前先想办法自尽。
可现在显然没那个条件来给她挣扎,那人就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如同记忆中一样用着那样可怕的笑容看着自己。
“真是好久不见了呢,小拉维恩。”
...真的,就在这里死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