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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43章 暴雨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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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以为尤金入狱象征着王国将重归皇室掌管,而就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时,一道来自极西之地的战帖却突如其来遍布了琳琅天城的大街小巷。

精灵族将在初夏时分进攻法尔伽鲁姆,助人类夺回属于他们的土地。起初没有人知道樊霄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而就在一天后,萨利尔曼历843年3月1日,来自特拉古欧森林的军队踏足檀枫镇。

塔尔时隔多日再次收到了伯特莱姆·布洛卡的来信,他说联盟几日内就将出兵,在那之前他会将庭岚带去安全的地方。那封信上的字迹匆忙又凌乱,塔尔用烛火把信纸点燃,听见窗外传来无数乌鸦的叫声。

可庭岚没有等到伯特莱姆,也并未离开檀枫镇。

他躲在溪来寺的地下室里,身边有很多无法离开的人。罗茵莱河被血染成了赤红色,联盟轻而易举地占领了这个边境小镇,驻守的骑士们根本不是猎人的对手,原本的东部气根边境骑士团全军覆没。

庭岚仰着头,塔尔留下的那把黑色大弓就在头顶,血液滴在上面,又从木板的空隙里渗入地下。联盟猎人们手里的刀剑不再对着森林里的吸血鬼,他们开始屠戮自己的同族。他想不明白,猎人本该是保护人类的壁垒,为何要自相残杀?

他看见一个大胡子身边的副官费力地搬起了那张弓,说这是斯图莱特的那把。

夏佐皱了皱眉:“那小子难不成还待在这里?”

“八长老,塔尔·斯图莱特如今在琳琅天城,”副官道,“他应该是把弓给了别人。”

夏佐捏着那把弓,用尽了力气也没能掰断,转而想拉开弓弦,却也失败了。

“什么破东西,”夏佐嫌弃道,“搜干净点,看到活人直接杀,别跟他们废话。”

庭岚不敢呼吸,他捂住了自己的嘴,却捂不住别人的。身边的小女孩被吓得发出了呜咽,八长老闻声猛地一跺地,古旧的木板便出现了一个窟窿。

“哟,”夏佐笑了,“看看,这儿还有几只老鼠。”

庭岚深吸一口气,闭上了双眼。

那把弓就在他的头顶,他身边还有三支箭,但三支箭什么都做不了。他留在这里原本是想以微薄之力守护别人,却想不到,也不敢想,为什么那把锋利的刀刃会转头指向人类自己。

哭叫不止的女孩被一剑穿心,身边的人们变成了一具具温热的尸体。他的手心被石子划开,但他感觉不到疼。庭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电光火石间翻身而起,躲过了刺来的剑,翻滚到角落里拾起了弓,将它拉开到了平生最大的角度。

黑色弓臂之上的白色花纹霎时间亮起,如同照亮黑夜的明火。箭矢离弦而出,一箭穿过副官的心脏,当场就倒下去断了气。弓臂仿佛熔化了一般伸出黑色的荆棘花纹缠住了他的手腕,白金色的火焰刺目至极,但射向夏佐的眉心的箭却依旧被锤子挡住了去路。

不知谁的银剑从背后贯穿了庭岚的左胸,他呼吸一滞,但依旧举起了手臂。黑色的荆棘仿佛拥有了生命,它凝聚成了一支带血的箭矢,呼啸间扎穿了夏佐的右肩,在他皮肤上留下了漆黑的印记。

“你想杀我?”夏佐看着这个精瘦的孩子,眼里满是蔑视,“这是你的弓?”

庭岚感觉不到害怕,恐惧在死亡面前什么都不是。他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包裹住了,即使血流不止却依然还在工作,支撑着他不会倒下。

“是我的,我要杀你。”

他的四肢似乎都交给了手里的这把弓,他恨自己太弱,也恨自己只是个普通的人类,连抵抗的能力都没有。他愿意鲜血流尽,愿意灰飞烟灭,但不愿死在同为人类的侵略者的剑下。

这根本不是什么联盟内部的争斗,他们早就从内里烂透了。

弓没能让他坚持太久,失血过多的身体阵阵发冷,他撑不住了,膝盖跪到地上,胸口涌出的鲜血让他想起罗茵莱河赤色的流水。

庭岚想,他还没有亲手杀死任何一只作恶的吸血鬼,这短暂的一生遇见了那么多血族,却不料最终却变成了吸血鬼猎人的刀下亡魂。

他踏不上轮回的路,到不了老和尚口中的忘川,也再睁不开眼。

檀枫镇的枫叶在早春被染上了红,仿佛一瞬间将岁月拉扯到了深秋,所以庭岚便错过了十七岁的夏季。

罗伊尔的游隼盘旋于檀枫镇的上空,几声鸣叫之后便朝着森林的方向俯冲直下。它停在了埃尔文的肩上,对着新主人扑腾了下翅膀。

埃尔文在他腿上的信匣里放了信件,摸了摸它的脑袋,给了他一片生肉。

“去玄家,”埃尔文说,“找他们的家主,玄逐归。”

雨帘顷刻间覆盖了森林,埃尔文看着游隼远去,直到打了个寒颤才忽地惊醒。春雨是凉的,这场雨覆盖了整片特拉古欧森林,越过了空中滞桥横跨的芬罗平原,在罗莱斯也留下了痕迹。

羽谿打开了那扇紧闭了三个月的窗,羽画站在窗沿上,银色的发丝贴在脸颊。他们周围是无数暗党的守卫,他们手中的术法蠢蠢欲动,只待一声令下。羽画下意识地展开了防护罩,但羽谿却在最后时刻伸手将她推了出去,径直穿过了加利百特古堡周遭密不透风的结界。

“走,小画,离开这里,”羽谿笑着对她说,“我们未来再见。”

他们筹划了三个月的计划在一夜之间功亏一篑,有人出卖了他们,但羽画不知道那究竟是谁。伯特莱姆·布洛卡在日光牢狱之中灰飞烟灭,他留下的灰烬被雨水打进了砖石的缝隙里,永远留在了罗莱斯的平原上;赛尔芬·伯兰也在几日前暴露身份,至今下落不明。

暗党吞噬了她的党羽,而可笑的是那位首领至今未曾露面,连名字都不得而知。

深蓝色的法术光辉裹着羽画穿透了天幕,她一路朝西飞行,沿着白龙支流干涸的河床进入了赫萝山系,最终停在了落日泊的山巅。冰原鹤群在水面上成群嬉戏,鹤鸣声回荡在山谷中。

羽画笑了,她任由风扬起她的发梢。

本以为算无遗策,却没想到谁都是失败者。

她听见了双翼煽动的声响,回过头看见了悬在半空的君煌。他抱着他的猫,因为见到了久别重逢的故人,嘴角带着很浅淡的笑。

“龙哥,”羽画疲惫至极,“我又逃到这里来了。”

君煌身后那对巨大的白色龙翼在夕阳之下熠熠闪光,他的颈侧和脸颊上也遍布了雪白的龙鳞,光滑得宛如明镜。

“再回去就是了,”他说,“一回生二回熟。”

“上一次回去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羽画闭上了双目,像是被晃了眼,“这一次又会杀了谁?”

没有人回答她,崽崽跳上了羽画的肩膀,用爪子轻轻挠她的头发。

巨大的雨云被东风吹进了萨利尔曼王国,檀枫镇的血被刷洗得一干二净。罗伊尔抬头看着天际的乌云,忽然想起了自己还在森林里的弟弟。

“首领,”长老殿的人低声道,“大长老有令,尽快前往东部气根。”

“知道了,”罗伊尔说,“三天。”

“大长老还说——”

“回去告诉他,我才是首领,”罗伊尔冷冷地看了那人一眼,“既然退居幕后就不要事无巨细地管了,我会让他坐上他想要的位子。”

那人一愣,随即应了之后就退下了。罗伊尔叹了口气,他想擦掉脸上的雨水,抬手才发现自己连指缝里都嵌着洗不掉的血。

“你堕落了,”罗菲尔那在烟雾中现身,落在他耳旁低语,“我看见你违背了自己的内心,你杀了好多人啊。”

罗伊尔皱着眉,半晌才出声:“闭嘴。”

他话音落下的那刻心脏猛地一疼,竟是被自己的契约恶魔捏在了手心。他抬头看见一团涌动的黑气,罗菲尔那的脸显现其中,像是扭曲梦境中的怪物。

“别对我的小主人做坏事,我会捏烂你的心脏。”

罗伊尔喘了口气,一字一顿:“我不会害他。”

“但愿如此,”罗菲尔那低笑,又说,“你的毒,我快压不住了。”

罗伊尔轻轻应了一声。

“在那之前我会离开,‘落霄’发作会连累我,”罗菲尔那隐去身形,“到时候你只能一个人痛苦了,值得吗?”

“有什么不值得的。”

“他又不是你亲弟弟,你也不是真的姓罗兰,”罗菲尔那低语,“十几年的养育之恩而已,不报也就不报了,为了这搭上自己的命多不值,你们人类……还真是蠢。”

罗伊尔知道自己不应该和魔族探讨价值观,于是选择了闭口不言。

“哦……你一定会觉得我这是魔族的思维吧?”罗菲尔那恍然大悟,“没关系的,当你被养了几百年的人彻彻底底地利用过一次就会知道,有些恩情吧……从最开始就不纯粹。”

“是吗?”

“及时行乐吧傻子,趁着之后我管不了你,趁着你还有命继续活下去,”罗菲尔那笑着说,“落霄连魔族都能杀,更何况是你?”

罗伊尔垂着眸,在良久的沉默之后走过小巷,于茫茫夜色中踏进了溪来寺,想去寻找那把名为“灾祸”的武器。但遍寻溪来寺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那把弓的影子,连那个拿着弓的男孩也一同消失不见。

只有罗菲尔那皱了皱鼻子,瞥了一眼木板下的阴影里被血液浸透的传送符,却并未言语。

这场雨在短短的一夜时间就带着东边的血浇透了琳琅天城,护城河的水位上升到了巅峰,被风吹得一次次拍打在岸边的石壁上。

塔尔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夜晚。

赛尔芬凭空出现在了他和虞影溯的面前,浑身的血染红了地毯。他怀里抱着一个人,那把弓几乎长进了他的身体,漆黑的花纹蜿蜒着遍布全身。赛尔芬彻底失了力道,他双腿发软跪倒在地,身上无数由银器造成的伤还在不断往外渗血。

弓带着庭岚的尸体在地上砸出了深坑,在塔尔的指尖触及弓臂的瞬间脱离了原先宿主的身体,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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