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尔伽鲁姆的核心区几乎没有守卫,他们跟着南初走进了一条黑暗的通道,沿着螺旋型的楼梯一路蜿蜒向下。楼梯旁的光线昏暗,塔尔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弯,在走过百余级台阶之后,转角终于出现了光。
无数雪白的阶梯浮在内核庭院的半空,沿着边缘的栏杆一路向下。六层楼中的廊桥上都是些王宫内庭的侍从,他们终年不断地打扫着这些无人居住的房间,直到迎来新的主人。
“内核庭院上空的这些屋子其实是皇室成员的住所,只不过现在君家血脉凋零,只有殿下还在,”南初停顿片刻,又笑道,“我忘了,还有洛斯特·佩尔小姐。”
“她什么时候到?”塔尔问。
“北部的路断断续续,其实还未彻底疏通,但应该也快了,”南初答道,“3月10号之前应该能到。”
法尔伽鲁姆的内核庭院与世隔绝,这里终年常青,数不清的生灵栖息于此,宛若仙境。底部的草坪有八条白玉石子铺成的小道,通往正中一座雪白的亭子,七彩的飞鸟栖息在亭檐上。
但这场景再美,也掩盖不了藏匿其下的杀气。
“两位是否需要茶点?”南初问。
虞影溯抓住了塔尔的手,制止了他的一切动作,语气如常:“按照你们殿下的喜好准备吧。”
南初应下之后就沿着楼梯回到了上层,通道入口的石门关闭,厚重的摩擦声让塔尔缩了缩手指。塔尔从阶梯的边缘向下望,庭院草坪上忽然扬起了一阵暖风,带起了青草的碎屑和不知名花朵的花瓣在空中散开。
塔尔记得那本《法尔伽鲁姆》上有过记载,内核的庭院对认可的人会有特殊的优待。当年的红发魔女君默在内核里根本不需要行走,阶梯会自动带着她到达底部的亭中。
“这里没有君弦的气息。”虞影溯低声道。
“但有人要杀我们,”塔尔垂下眼帘,“哪个不要命的?”
他们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再沿着螺旋阶梯向下走。虞影溯从六层楼的高度一跃而下,塔尔紧随其后,却在下落两层楼之后被一个东西托住了双脚,险些因为猝不及防的接触脚下一软。
透明的阶梯带着他一同下坠,最终停在了距离地面半米的地方。虞影溯在即将落地时用了个聊胜于无的悬浮术,轻巧地落在了白玉石子路上,一转头就看见了站在半空的塔尔。后者表面上没什么特殊的反应,一个起跳落到了虞影溯身边,在他手心写了几个字——之后再说。
君弦昏睡在亭内正中,即使在肉眼可见的距离,虞影溯也察觉不到她的气息。她周身被法尔伽鲁姆笼罩,像是与天空树融为了一体。塔尔探了探她的的鼻息,确认无恙之后站起了身。
“久仰大名,今天终于见到面了,斯图莱特先生,”声音从身后传来,“殿下只不过累了需要休息,还请不要打扰。”
尤金·霍姆兰德被层层叠叠的侍卫护在其中,银剑反射着刺目的光,着实太过眼熟。联盟的武器不应该出现在人类王国,更何况这里是王国的核心,孕育君主的地方。
“两位,还需要茶点吗?”南初从他们身后的阴影中现身,“已经准备好了。”
“叫我们来是为了这个?”塔尔没理他,“躲在幕后才安全,拧断你的脖子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尤金闻言却笑了,他指着亭子里躺着的君弦,诡计得逞的样貌不加掩饰:“杀了我君弦就再也醒不过来了,这个王国未来的主人就在东部边境之外等着,的确就再没有后顾之忧了。”
尤金躲在一群侍卫后面,仿佛银剑包裹下的他刀枪不入无坚不摧。虞影溯觉得好笑,这些人类不知道他对银器免疫,一门心思以为这样就能保全自己和面容苍老的乱臣贼子。
“罗伊尔·罗兰?”塔尔问。
“罗兰家族传承千年,足以委此大任,”尤金语调不变,依旧是那副故步自封的样子,“人类在一棵树底下龟缩了千年,难道你们甘愿做井底之蛙?”
“和我有什么关系,联盟杀了我家人,无论幕后黑手是谁都无所谓,我要他们偿命,”塔尔的眼神几乎可以穿透骨骼,“所以我要你也一无所有,和联盟站在同一边的所有人,死不足惜。”
他一句话剪断了自己和尤金之间摇摇欲坠的危桥,在退路上筑起了一道高墙。虞影溯没有阻止他,他想起了离开特拉古欧森林时的大火,那些恪守规则的血族被贪欲所连累,成为了联盟出征前祭刀的第一滴血。
“看来阁下是不准备交涉了,”尤金冷笑,“君弦不会再醒了,王国的第二个储君被困北部,即使来了也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片子。琳琅天城的骑士团八成归我指挥,你们已经输了。”
“我们输了?”虞影溯冷笑,“怎么,忘了兰克·索萨?这可不行啊霍姆兰德先生,这可是您自己的手笔。让我们猜猜大长老见到洛斯特·佩尔会怎么想?觉得你给了他一个完美无缺的棋子,还是觉得你多此一举,妄图颠覆他的决策,借此夺权?”
“大长老会信任我。”
“是吗?”虞影溯扬起了唇角,“在拉弗雷恩家的金矿供给链断裂之后,他依旧会这么想吗?”
尤金一愣。
“感谢霍尔先生的爱财如命,”虞影溯看着他,“我最喜欢这样的钱奴了。”
“你是——”尤金猛地闭了声,他惊讶地望向他们身后,“你——”
“老师,好一招擒贼先擒王,”缓缓起身的君弦缓慢地走到了光中,踏上了遍布花草的草坪,“南初是个不错的帮手吧?”
“殿下,”南初鞠躬行礼,“幸不辱命。”
“南初,是你。”
“先生,萨利尔曼王国可以改革,甚至可以易主……但我痛恨战争,侵略者是令人厌恶的存在。”
“我万万想不到最信任的手下会背叛我,”尤金眉头紧皱,沉声道,“南初,没有我,你现在还是一只阴沟里挣扎的耗子!”
南初不卑不亢:“先生的提拔之恩我不会忘,但前路分歧,我不能助纣为虐。”
“你——”
“王宫侍卫听令!”君弦喝道,“尤金·霍姆兰德意图谋反,关入地牢,择日处死!”
侍卫们的剑调转了方向,闪着银光的剑刃指着尤金的鼻尖,冷光刺眼。君弦冷眼看着自己昔日的老师成了阶下囚,转身接过了南初递过来的茶点。但点心还未入口,尤金的嘶吼又传进了他们的耳朵。
“你们会后悔的!联盟已经集结军队择日攻打萨利尔曼王国,那群杂种——他们就是一群杂种!”尤金的声音哑得像粗糙的砂纸,“大长老是个疯子,他们都是疯子!你们不可能赢——不可能!不——”
侍卫堵住了他的嘴,模糊的呜咽声逐渐远去,直到最后消失不见。
“他有不少消息,”塔尔说,“我想撬出来。”
“西恩·铂尔曼,他是个审讯的好手,”君弦喝了口温热的红茶,“东部气根的边境骑士团已经向外扩张完毕,如今驻扎在檀枫镇,帕帕罗尔嘉和西莱恩境内的兵团抵上了东部气根的空缺,都城也派去了不少人。那里的居民已经被撤离至蒙托帕,边境失守可以第一时间进入八大城避难……就算东部真的选择开门,平民们也应该还有机会寻得生路。”
东部的帕帕罗尔嘉和西莱恩原本就游离在权力中心之外,西莱恩的铂尔曼家族即使有一个在琳琅天城担任骑士总团副团长的私生子,也无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被君家拉拢。而帕帕罗尔嘉的情况更复杂,西部的伊尔亚被帕恰克尔曼家族占据,而东部的安亚纳归于洛克家族,原本的主城亚恩早已成了两大家族争权夺势的工具。
更何况洛克家族是尤金·霍姆兰德的母族,而帕恰克尔曼家族则有七长老达妮安卡·帕恰克尔曼坐镇。
“尤金被在水牢里?”塔尔突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