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卡曼金没接话,心想他杀起人来可从来都不会手软。
“赫萝大裂谷里有什么?”虞影溯问。
“盟主留下的东西,很多,”他没有隐瞒,“你该知道联盟现在是谁说了算,也知道是谁杀了盟主。四大家族曾经尝试过灭杀大长老,可我们试了无数种方法,连四大契约恶魔同时出动都不曾成功。”
虞影溯皱了皱眉。
“我们希望从盟主留下的东西里找到关于大长老的线索……找到杀了他的方法。”
如阿木所言,巴哈慕守卫军的大本营就藏在一处山谷内,唯一的入口全天都有人把守,很难轻易侵入。塔尔在山壁上的一处视线死角观察着来往守卫的行动轨迹和时间,趁着空隙沿着山脊的裂痕进入了驻地内部。
这里面大多都是石头和木材搭建而成的房子,易守难攻,却最怕一样东西——火。
帕加罗口中的塔楼并不难找,驻地里超过三层的建筑很少,塔尔沿着山壁一路潜行到山谷尽头,那座有些突兀的建筑物便映入眼帘。塔尔先前并未见过阿诺德·阿克曼,但他和亚伯长得很像,即使气质有些微妙的不同也能一眼认出来。
塔楼顶层的居住条件并不算差,但阿诺德也并未想到自己一转头就能在窗边看到那个叱咤角斗场的杀神,他连心跳都漏了一拍,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我要和他们谈个交易,需要你在场,”塔尔没工夫和他寒暄,“需要知道你的底线。”
阿诺德反应很快,他不是第一次被绑架,却是第一次遇到上门找麻烦的施救者。塔尔口中的底线无非就是筹码,他们要控制巴哈慕守卫军可以拿得出的筹码。
“你要怎么和他谈?”阿诺德问,“他们油盐不进,为了一个小孩不惜把我绑到这里,甚至都不要求赎金。”
“他们要的原本就不是钱,”塔尔说,“帕加罗不缺钱,也不是王国的庇护,他要的应该就是……话语权。”
阿诺德皱眉:“他不像争权者。”
“因为他不是为了自己。”
帕加罗一行人在森林中逗留了很久,塔尔提早一步把阿诺德带去了驻地的指挥处,自己坐在屋顶上望着山谷上空的天。驻地的火光很盛,山谷里的阳光并不充沛,落日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了浪漫至极的粉紫色,像是给谁唱了一首送别的歌谣。
人们离开了各自的小屋走向驻地的入口,驻足在狭长的走道边迎接归来的孩子。塔尔站在屋顶上,看到帕加罗和一个年轻的女性说了两句什么,后者在半晌的怔神之后抵住了眉心,那是一个尽力不让自己哭出来的姿势。帕加罗亲吻了她的额头,让她带阿木进了一间嵌在山壁内的小屋。
塔尔在阿木的身影消失后就回了指挥处,等待着帕加罗的出现。黄昏的天空逐渐暗沉,1月后半月的夜空中最夺目的是朔时座,那是月亮与太阳之神缪尔喀兰的宫殿。无数道流星在午夜时分坠落天际,又一个灵魂归于长空,回到了故土。
每年的1月15日是人类的轮回之日,在很多地区比新年更重要。但他们从琳琅天城前往西南的一路都未曾经过城镇,人烟稀少,没有多少过节的气氛。
帕加罗在回指挥处的路上就惴惴不安,这种心慌在开门的瞬间达到了顶峰,又在看见塔尔之时回落谷底。他发现自己竟然毫不惊讶,仿佛这个人出现在此是理所应当。
“老大,怎么不进去?”萨格问,“里面——我靠你他妈怎么到这里来的!”
“萨格,去瑞秋那儿等着,有结果立刻通知我,”帕加罗盯着塔尔,“告诉守卫,不要让那帮大爷靠近这里。”
“可他——他太危险了老大!我不能让你单独和他——”
“他不会动手,”帕加罗沉声道,“去办事。”
萨格咬着牙,半晌后说了一句“有事就喊”,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阿诺德早已在帕加罗出现之时就清醒了过来,他不如塔尔那么镇定,站在指挥台边,等萨格离开了之后才对着帕加罗颔首,全当打了招呼。
“你倒是不记仇,”帕加罗让他坐,自己也随便找了个位置,“需要我提醒是谁绑架的你吗?”
“事急从权,大家都有不得已的理由,过程有时候也不是那么重要,”阿诺德笑得十分得体,“帕加罗,几十年不见,你倒是没怎么变。”
“别瞎套近乎,我和你哥熟,和你可没什么交集,”帕加罗冷笑,“以前可看不出你养出了这么副嘴脸。”
“看在我哥和这些年军火的面子上,瑟伊先生别这么冷漠,”阿诺德脸上的笑容明媚又不过分亲近,显然已经是谈判的姿态,“我们这次来可是先端了边境骑士团,作为一点……微薄的见面礼。”
“如果我没记错,左恒是阿木杀的。”
“我在抵达驻地之后就让左恒减少了夜间的巡逻,并留出了一个将近一刻钟的空档,”阿诺德说,“你们在骑士团的暗桩告知了你们这个消息,所以阿木才会成功。”
“可他被抓了,”帕加罗低声道,“因此丧命。”
“我调走了将近九成的守卫,给他留了足够的离开时间,”阿诺德说,“他和接应者都明白等待只会让危险成倍增加,可他坚持要看着左恒被烧成灰。”
帕加罗阴沉着脸盯着阿诺德,半晌都不曾言语。
“他要复仇,”塔尔说,“他活着就是为了给他姐姐复仇,因此只要成功,不论生死。”
帕加罗的呼吸一滞,他看着塔尔,神色中满是惊异。
“等验尸结果吧,”塔尔不再继续说了,“我的目的从最开始就不是镇压,我要你们心甘情愿。”
帕加罗深吸了一口气,在良久的沉默之后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在场的两位既然能够如此笃定边境骑士团内有他们的暗桩,那么暗桩的身份也迟早被扒出来。佩卡曼金已经很多天没有往回传过消息了,这个三年多前突然出现的天才军师近期的动作十分反常,难道已经……
“老大!”萨格的声音出现在屋外,“结果出来了。”
帕加罗原本以为他会带来瑞秋的手写报告,却不料等来了瑞秋本人。她见到屋内之人时微微一愣,短暂的怔神过后摘除了手套,对着塔尔鞠了个躬。
“多谢,”瑞秋低声道,“他颈椎处的致命伤很干净,但那不是人类可以做到的。”
“我的同伴很欣赏他,”塔尔说,“血族的力量比我大,他动手会更快。”
“血族?”阿诺德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把那个……带来西南……”
“他现在是西南气根的代理指挥官,有他我才能来这里和你们谈交易,”塔尔说,“人类王国里从不缺少异族,君弦有兽人族,我有他。”
“那我可得看看,还没见过吸血鬼呢,”瑞秋的神色疲惫,却发自内心地笑了,“你很有趣。”
塔尔不知道这是夸奖还是讽刺,没准备回应。
“萨格,出去守着,”帕加罗说,“有事再来。”
萨格撇了撇嘴,纵使万般不愿也只能照做。
“巴哈慕守卫军里拥有话语权的不止我和瑞秋,我可以否定一件事,但不能独自主张,”帕加罗说,“但你说的交易,可以商量,因为我觉得你明白我们要的是什么。”
“明白的不是我,是现在坐镇西南气根的血族,”塔尔说,“交易的事之后再说,因为你现在有麻烦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塔尔所言,萨格飞速狂奔的脚步声下一秒就撞进了所有人的耳中。帕加罗隐约听见了屋外的喧闹,可如今是午夜时分,能够让驻地发生这种情况的只有——
敌袭!
“老大!是山寨的强盗!”萨格喘着粗气,“阿木的事不知道怎么传到那边去的,他们已经堵到驻地门口,有火!”
帕加罗皱起眉:“那头猪亲自来了?”
“对,”萨格说,“老爷子们已经开始组织撤离,准备从暗道直接通往备用驻地。”
“让男人留下来断后,从外界通道前往驻地,等妇孺儿童和老人离开后直接炸毁通道,放弃这里,”帕加罗当机立断,但当再看见阿诺德和塔尔时却顿了顿,“阿诺德,你——”
“我留下呗,多少是个战力,”阿诺德笑着说,“我的火铳呢?”
塔尔从腰后掏出了火铳,阿诺德接过后就离开了指挥处。瑞秋见状也不磨蹭,第一时间加入了组织撤离的队伍。屋内很快就只剩下了塔尔和帕加罗两个人,前者的指间敲了敲桌面,忽然意识到这群突如其来的强盗极有可能是虞影溯送来的一份贺礼。
“你……”帕加罗欲言又止。
“让所有人都撤吧,”塔尔说,“他们有多少人?”
“至少两千……你想干什么?”帕加罗一愣,“你想一个人——”
“你早就猜到了我不是人类,”塔尔看着他的眼睛,“既然巴哈慕守卫军要守护的是人,那就当这是我和虞影溯送来的诚意。”
帕加罗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他盯着塔尔,嗓音都有些沙哑:“你不是兽人族,不是血族,也不是精灵。”
“我是混血种,人类和魔族,”塔尔注视他,“对付他们应该没什么问题。”
“他们不只是人类,还有兽人族和精灵,甚至还带了火把。你知道驻地的地形,巴哈慕森林近一月滴水未落,一旦火势蔓延……”帕加罗猛地一顿,忽然就读懂了塔尔的眼睛,试探着问,“你……你对火……”
“总要试试,”塔尔的嘴角微微扬起,“而且……会有人来帮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