かわいい。
是她给陈梦宵的备注。
其实在发现陈梦宵基本不用微信之后,有段时间也想过改成“文件传输助手”,但是又怕自己真的会弄混。
事实证明,如果一个人不想联系你,那么哪怕一天点开他的朋友圈八百次,改备注,换置顶,全都没用。
她甚至还算过一次塔罗牌。
当时她从日本回来半年左右,从广告公司离职,在父母的强烈反对下,报了个咖啡师培训班,拿到证书,换了新工作,生活步入新阶段。
当然也尝试过开始新恋情,可惜无疾而终。
某个周末傍晚,她跟许翩去韩国街吃烤肉,当时许翩刚失恋,喝了两三瓶真露,整个人头重脚轻,路过占卜摊位时,非要算塔罗牌,算自己的正缘究竟什么时候出现。
劝不动醉鬼,林霜羽原本是坐在旁边等她的,最后竟然也没禁住诱惑,心甘情愿地当了一回冤大头,斥资288,测了人生中第一次塔罗牌。
她的问题是:我跟这个人还有没有可能?
至于结果——
光影变幻的剧场,黑漆漆的观众席,林霜羽垂眸,手指轻触,点亮手机屏幕,点进微信里的红点。
陈梦宵发了一个猫咪量体温的表情包。
舞台上声情并茂的演出如水般流过耳廓,手背上的热度也不再鲜明,林霜羽拿起手机,御守轻响。
江照就在此刻自然而然地松了手,仿佛刚才的触碰只是误会一场。
「已经退烧了。」
消息发送之后,手机仍然握在掌心,沉甸甸,放不下。
好不容易才集中的注意力再次溃散,剧情发展到了哪里,她已经无暇在意。
半晌,屏幕再度亮起。
かわいい:「原来做/爱真的有助于退烧。」
眼皮因这句提醒重重跳了一下,昨晚乱七八糟的画面像纸屑,纷纷扬扬涌入脑海。
拥抱,抚摸,进入……以及理智彻底被情欲操纵之后,她搂着他的脖子,轻声说,好想接吻。
话里的主体被选择性过滤掉了。
是故意的吗?
这个时候给她发这种消息。
直到话剧结束,演员站成一排,挽手谢幕,抽离的思绪总算回归。
没再回复,林霜羽坐在陡然明亮的灯光里,跟其他观众一起鼓掌。
江照大概真的以为她在认真看演出,笑着问:“你觉得这场话剧怎么样?值得浪费周末宝贵的一个半小时吗?”
林霜羽也笑:“这句话应该我来问吧,明知道你平时不爱看话剧。”
观众按照顺序排队离场,江照落后半步走在她身后,说话时依旧是寻常口吻:“分人,跟你一起看,我觉得很值。”
手指微微收拢,抓住包带,停顿片刻,她尽量轻松地回答:“那我很荣幸。”
走出世贸,差不多是九点半,天色黑透了,步行街两侧商铺林立,霓虹斑斓,林霜羽主动开口:“江医生,你饿不饿,我请你吃宵夜怎么样?”
江照提醒:“这一次是不是轮到我请了?”
她无言以对,只得妥协。
宵夜可选择的种类不算多,最后他们去吃了一家新加坡肉骨茶。
不知不觉,这已经是她和江照吃的第三顿饭了。
和江照呆在一起很舒服,不会尴尬,不会担心冷场,更不会被冒犯。
再这么下去,他们之间会发展成什么关系?饭搭子?朋友?陌生人?还是……
猜不到答案。
生活中大多数事其实都没有答案,只在于如何选择。
有时候,林霜羽觉得人生就是一口巨大的棺材,如果愿意闭着眼睛躺进去,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选择被动接受,就会很舒服。反之,非要挣扎的话,则会陷入痛苦。
而她正在经历痛苦。
吃完宵夜,在路口偶遇流浪歌手,抱着吉他自弹自唱。
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子,铆钉皮衣,牛仔裙,高筒靴,一身朋克造型,嗓音却甜美清脆,在唱一首曲调活泼轻快的粤语歌。
“飘雪离去吗,但至少,樱花将望到。”
“瞬间一转,烦恼尽耗。”
耳朵捕捉到这一句,林霜羽稍稍驻足,站在人群里,不知不觉间听完了整首。
“江医生,”她看着女孩重新拨弦,轻声问,“你有特别喜欢的国家或城市吗?”
江照想了想:“希腊。”
“原因呢?”
“亲眼看到德尔菲神域遗址,那种感觉很震撼,会联想到很多东西,比如历史有多恢弘,人类有多渺小。”江照停顿几秒,又说,“某个瞬间,自身所有的烦恼都不算烦恼了。”
林霜羽听得入神:“原来你也会有烦恼。”
江照闻言失笑:“当然,只要是人,就有烦恼。”
说到这里,放轻声音:“其实我最近就在烦恼。”
外滩一年四季都不缺游客,身侧人头攒动,空气被压缩成薄薄一片,风里泛着秋凉,而人群中抱着吉他的女歌手重新开口,这次唱的是《甜蜜蜜》。
林霜羽没有继续追问,有关他烦恼的来源,担心听完之后,烦恼的人就变成了自己。
那晚,江照依旧开车送她回家。
一路闲聊,气氛很轻松,他永远进退有度,恰到好处,将分寸把握在“普通朋友”和“追求者”之间那条敏感至极的红线上。
因为从未将话说开,所以无从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