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板上喝空的易拉罐排列得整整齐齐,林霜羽头晕得厉害,几乎瞧出重影,干脆毫无形象地仰面躺在自家地毯上。天花板摇摇欲坠,随时都会坍塌,她的心也是。
眼眶无知无觉渗出泪水,天花板模糊一片,她用手掌安静地捂住脸。
许翩没发现,还在侃侃而谈:“说真的,你别以为长得漂亮就能为所欲为,现在挑三拣四,总以为前面有更好的人在等着,小心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苏格拉底的麦穗理论听没听过?况且,等过几年你奔三了,拿什么跟那些又年轻嘴又甜的小姑娘竞争啊?男人都喜欢嫩的,喜欢二十岁的,喜欢没脑子的——”
快说完了也没听见反驳,于是从沙发上挪过来,一把扯开她的手,“不许装死。”
结果摸到一手潮湿。
许翩愣住,简直不可置信,“……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
林霜羽不吭声,只是摇头,许翩却不肯放过,非要她说清楚不可,“你还记得自己上次哭是什么时候吗?突然这样真的很反常好不好。”
情绪来得莫名其妙,像冻湖被硬生生凿出一道口子。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那晚在窄街里的偶遇。
她开口介绍:“这是江照,Miki的宠物医生。”陈梦宵这才拿正眼去看江照,须臾,不明不白地对她说了三个字:“挺好的。”
她听懂了。
哭得累了,林霜羽胡乱擦干泪水,抬起头问:“还有酒吗?我想喝。”
“你数数自己喝了多少了?”许翩拧着眉看她,显然气得不轻。半晌,看她没反应,无奈叹气,“行行行,想喝就喝,我再叫一打,陪你喝到天亮。”
那天之后,她跟陈梦宵没再聊过天,也没再见过面。
谈不上多难受,不过是像从前的每一次,他像阵风似的来,把她搅得天翻地覆,又无知无觉地走。
而他在或不在,生活都得继续。
一晃又到周五。
下午两三点相对清闲,送走前面的客人,林霜羽百无聊赖地给自己拉了个花,手机响了两声,滑开锁屏,竟然是Amy的消息。
Amy:「滴滴」
Amy:「霜羽姐,现在有空吗?」
她回复:「有空。」
Amy:「公司准备订下午茶,没找到好喝的咖啡店,我突然想到陈梦宵跟我说过,你做的咖啡很好喝。」
Amy:「你们店叫什么名字呀?」
盯着聊天页面看了许久,最后林霜羽把下单小程序发送给她,差点忘了提醒:「记得领新客优惠券。」
不到半个小时,木质大门被人推开,Amy妆容精致,眉眼间已经褪去了学生的青涩,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地走进来,笑着问她:“好了没?”
“还差三杯。”林霜羽将焦糖糖浆均匀挤在杯壁上,手很稳,“这么多,你一个人拿吗?”
“还有一个同事,等会儿就到。”Amy吐吐舌,“其实本来不用我来的,但是改图改得好崩溃,不能放过任何一秒翘班的机会。”
这会儿店里没人,Amy干脆坐在收银台旁边跟她大吐苦水,吐槽甲方没人性,设计方案发过去,对方不是装死不回,就是装逼挑刺,也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塑料袋。
“本来给甲方当狗已经够苦了,结果群里他们还老是发出去玩的照片刺激我。”说到这里,Amy自然而然地提及,“对了,前几天陈梦宵他们去贵州玩了,你知道吧?”
林霜羽低头清洗手柄,“我怎么会知道。”
“陈梦宵没告诉你吗?”Amy托腮看她,“我以为你们联系得很频繁。”
“我们只是朋友,他为什么要告诉我呢?”她心平气和地反问。
Amy若有所思地眨眨眼,没再追问,从善如流地换了个话题:“我记得之前在日本,我跟你说了好多跟陈梦宵有关的事,但是忘记说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了。”
林霜羽做完最后一杯椰青美式,开始打包,不置可否地听着。
“我们其实是高中同学,我当初十五岁就被家里送去日本留学,孤零零的,一个人都不认识,在班上几乎没有朋友,只有陈梦宵跟我玩。他说他爸爸也是中国人,给我买红豆烧,问我能不能教他说中文……不夸张的说,当时他在我心里真的像天使一样。”
“他在学校里很受欢迎,日高的DK制服穿在他身上像杂志画报里的模特,每天都有很多邻班的女生跑过来偷看他,往他桌洞里塞情书。跟他走在一起,慢慢地,我也变得受欢迎了。”
“不过,陈梦宵这人你也知道的,挑剔,难搞,忽冷忽热,而且还有点儿强迫症,跟他做朋友其实很有压力,课桌没对齐、水彩笔没按颜色分类、或者东西乱放,他都会不高兴。换了是别人这样,我会觉得他有毛病,可是陈梦宵不高兴,我就想哄他高兴。”Amy长长吐出一口气,“要不怎么人送外号陈公主呢,天生被人舔的命。“
林霜羽读懂弦外之音,“你喜欢他?”
“准确地说,是喜欢过。”
Amy承认得很潇洒,至少比她潇洒,“我没跟他表白过,因为怕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毕竟我是看着他一段一段恋爱谈过来的,过程可能有偏差,结果嘛,都一样。”语毕,再次望向她,“所以,霜羽姐,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做到分手之后还能继续跟他当朋友的?”
因为从头到尾,他们真的就只是朋友而已。
她想过越界,他不想。
答案就这么简单。
一个不缺爱的人是很难被爱打动的,可是除了这个,她不知道自己还能给他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