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真的会仅仅满足于朋友的身份吗?”
午后光线透进来,密密匝匝铺了满地,林霜羽低头封杯,不知道是在跟她对话还是在跟自己对话,“表白的话,万一成功了呢?”
Amy垂着眼,神情惆怅,半晌才道:“我喜欢他这么久,唯一一次想过表白就是高中毕业之前,大概是有点儿分离焦虑吧,习惯了每天都能见到他,完全想象不出来以后见不到了该怎么办。”
“我花了很久的时间写情书,准备礼物,布置惊喜……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周末,我去找他,结果就在他家附近,撞见他跟一个陌生女人从酒店出来。他身上还穿着校服,领带没系,头发半干,可是表情一点都不尴尬,像平常那样自然地叫我的名字,自然地跟我打招呼。尴尬的人反而变成了我。我当时整个人都是懵的,控制不住地想他们在酒店里做了什么,最后破罐破摔地问他现在有没有时间,我有话想对他说。”
“然后呢?”
“然后他真的转头对那个女人说拜拜,跟我走了。”
Amy回忆到这里,轻轻笑了,“我把他拉到马路对面,说了一堆无关紧要的废话,最后装作八卦的样子问他,那个姐姐是不是他新交的女朋友,他说是,又问我到底要说什么。我一下子就什么都说不出口了。并且决定永远都不要说出口,朋友总比恋人长久。”
朋友总比恋人长久。
林霜羽沉默下来,心想,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个借口,只属于胆小鬼的借口。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更何况她已经过了会因为和谁喜欢同一个人而感到“同病相怜”的年纪,于是加快动作打包,“马上就好了,你同事什么时候到?”
Amy低头按手机,随口答:“快了,他说拐个弯就到。”
气氛静下来,只能听见店里音响传出的歌声。
须臾,电子屏幕闪烁,提示有新的外卖订单,林霜羽抬手摁掉,轻声问:“你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日本吗?”
“本来是过两天就回的,但是昨天我跟卓阳吃饭——就是我过生日那天跟陈梦宵勾肩搭背那男的,听他说陈梦宵估计还会在国内呆两个月,研究生那边都申请延期入学了。”Amy喝了口水,“说是陈梦宵他爸投资了一部电影,给他练手。”
林霜羽没有刻意打听过陈梦宵的家庭背景,不过认识这么久,无论是从他口中,还是他身边朋友的口中,也能零星拼凑出个大概。为了验证猜测,她开口:“他爸爸是制片人?”
“不止。”隔着玻璃窗,Amy抬手指了指马路对面的巨幅广告牌,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语气,“他爸是聚星传媒的创始人之一。”
林霜羽望向对街的那幅电影宣传海报。
画面正中央是梁赏的脸,神秘、性感,被网友戏称每一根头发丝都得上保险。前不久刚从柏林捧回自己演艺生涯里第三座影帝奖杯,偏偏自带腥风血雨体质,黑料缠身,譬如酗酒、吸/毒、耍大牌、私生活混乱……真真假假,层出不穷。
尽管如此,在精湛的演技和绝对的票房号召力面前,仍然风光无限,被媒体誉为“千禧年之后的第一位巨星”。
而梁赏背靠的就是聚星传媒。毋庸置疑的影视龙头,目前稳坐行业内的头把交椅。
这些陈梦宵都没跟她说过。在日本相处过一个月,她当然知道陈梦宵家境很好,娇生惯养,住在东京千代田区,学烧钱的电影专业,穿不重样的奢牌,偶尔会开超跑。然而除此之外,他也会搭地铁出行,会喝便利店里的速溶咖啡,会亲手刷墙布置拍摄场地,看起来和普通的大学生没什么区别。
她一定是被这种假象所欺骗,才会在幻想中不断粉饰两人之间的差距。
思绪来不及延伸更多,大门背后的晴天娃娃叮咚作响,风送进来,是Amy的男同事来了。
林霜羽将冷饮热饮分开打包,又抓了一把小饼干塞进去,Amy笑眯眯接过:“谢谢霜羽姐,我走啦,等空了我们再约,我目前还在探索上海中,列表里收藏了很多好玩的地方。”
他们走后,外卖平台又涌进来一批新订单,她忙得像颗陀螺,等清完单,日落已至。
店里零零散散坐着几桌客人,轻声交谈,窗外,一轮橙日缓慢下坠。林霜羽揉了揉酸胀的手腕,坐在收银台旁边给手机充电,出乎意料地,刷到了陈梦宵的朋友圈。
他很少用微信,当然也不怎么发朋友圈。
黄果树瀑布、梵净山、织金洞、苗族博物馆……他走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山水,拍了很多跟中国民俗文化相关的照片。最后一张图里,他站在千户苗寨的某个热闹摊位前,手持一枚红脸獠牙的傩神面具,只露出半张玩世不恭的脸,眼睛弯成新月,笑得开怀。
真的去贵州了。而且玩得很开心。
难受的人只有她一个。
心口堵得厉害,林霜羽用手指戳了几下他的脸,用力到指尖泛红,手机屏幕里,那人依旧没心没肺,笑容绚烂。落日只够照亮他的脸。她甚至有片刻冲动,想问他贵州有这么好玩吗?转念又想,你可真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