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每次来给他送茶会用哀求眼神望着他的人,从来没有和林望舒说过半句委屈的话,他甚至配合着秦家的人在演戏——秦家的人惯会看眼色,见他父亲对林望舒上了心,他们便也对着林望舒毕恭毕敬的,有林望舒在的地方、在的时候,他们对待林致溪可谓是亲切又温和,给他准备点心、为他拿递东西,绝不多说一句不该说的话。
林致溪竟也异常配合,一口一个叔、一口一个姨,眉眼弯弯,好像他在这里生活得多么开心似地——林致溪全盘接受了那些恶意,没有找人消化,十年都是如此。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林致溪不会再恳切地望着他了,这个人变得沉默且麻木,初来秦家时面对别人暗地里的不屑和鄙夷,他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点受伤的表情,后来这个表情越来越淡,直到再也瞧不见。
林致溪不再将希望寄托于他的“高抬贵手”了,可也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居然觉得林致那副逆来顺受的模样有些碍眼了。
就好像、好像他不再愿意他们是这样的相处模式了。
但他没有主动改变,或许他心里是有一些在盼望的东西的,然而林致溪在某些地方实在愚钝,注定不会如他所愿。
就像现在。
宋却舟肯为他出五亿的赎金,这人居然还认为自己无关紧要,倘若换个脸皮厚点的、善于算计的,靠着这一身伤换来和宋却舟的破镜重圆也不是没有可能。
秦长裴知道,林致溪是真把自己看得无足轻重了,才会觉着自个没有筹码、一无所有。
可他也不会提醒林致溪,他犯不着做推手去推动林致溪和宋却舟重归于好,宋却舟一天放不下,林致溪就一天是对付宋却舟最好的武器,他必须要把这把尖刀牢牢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这人没有地方去,最后的归宿还不得是秦家。
林致溪看他冷哼一声,心情却是瞧着不错的样子,心里头当他是病又犯了。
他三言两语劝走这位大佛,又在隔壁铺子买好林望舒爱吃的山楂糕和芒果条。
他给林望舒买了点解馋用的小零食,回到疗养院后,先去找了李总管,和他说明两天后就要启程去外地了,拜托他多照顾林望舒。
得到了李疏明的点头后,他又去了后厨,把最近整理好的菜谱给了厨师,和他说了林望舒的偏好和忌口,连着道了几遍谢,把人大厨都道得快鞠躬了才罢休。
两天的时间过得不慢,眨眼间就是离别的那天了。
林望舒还不知道这大概是他们此生最后一面,她送林致溪到门口,还想再送,被林致溪拒绝了,说是外头风大,让她回去好好休息。
林望舒也没坚持,在她的认知里,这不过是短暂的分离,等到冬天真正到来前,她的孩子又将回到她的身边。
于是她向林致溪挥了挥手,林致溪替她裹好外套,轻轻推她往回走,林望舒往回走了几步。
大约是每个母亲都会有的不舍,她的心跳快了一拍,使她慌慌张张地回头看了一眼。
她看见林致溪还站在原地,风掠过他眼前的发,她看不清他眼底是不是有泪光在闪烁。
她只听到她的孩子问:“怎么了,妈妈?”
没有缘由地,林望舒感到汹涌的悲伤,如同冰冷的湖水席卷过身躯。
她暗骂着自己的矫情,说:“小溪,让我看着你走吧。”
这话一出,林致溪鼻尖泛上挡不住的酸涩,他很怕自己下一秒钟就哭出来,马上牵起一个笑容,对着林望舒说了一声“好”,后面跟着一声温柔的“再见”。
他转过身,拎着那个小行李,没敢再回头。
他说“再见”,第一声可以故作自然地说出口,其余的千千万万声,只敢在心头萦绕。
他向林望舒告别,是在向自己的故乡告别,
他对着自己的故乡许愿:愿你永远幸福快乐。
妈妈。
……
林致溪走前还有些东西要收拾。
他回了先前居住的那间小出租屋,住院几天他也没有退房,租金一直在续,他这趟回来不仅没停止,还接着续了两个月,也跟房东说好了,他这两个月可能不在,但是行李还会放在这儿。
这不是什么大事,房东也是个爽快人,他们谈得很快。
然后他把之前另一个行李箱里的物件都检查了一遍,体检报告扔进了垃圾桶,备用手机里的短信删了些,确定没什么别的东西后,他合上了箱子,整理了一下房间,营造出一点凌乱的感觉,保证他死后来这里的人不会看出什么异样。
打包垃圾,一切都弄好了,林致溪刚想出门,门一开,对上一张有些阴沉的脸。
他瞪大了眼:“阿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