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的尸体还没有被清理走,沈夜北就直接被从诏狱里提了出来。
提他的人自然是萧衍。这位大烟鬼似的“故交”一边吸着鼻子一边斜着眼看他——此时两人正面对面地坐在马车上,相对无言。
“人是你杀的,对吧?”
没头没尾的一句,但沈夜北立刻就听懂了:“不错。”
“行啊,老三。”萧衍又打了个哈欠,冲他一挑大拇指:“够狠!”
又是良久的相对无言。过了会儿萧衍才又道:“还有啊,托你的福,我现在成鳏夫了——这回满意了吗?”
鳏夫?
见沈夜北惊愕的目光向自己这边投来,萧衍冷笑一声:“对,你没听错。苏婴——你的老情人,死了。”
“……”
沈夜北一时不知该从哪里开始反驳,或者反问。苏婴死了?老情人又是什么意思……!
“怎么着,心疼啦?”
那厢萧衍还在阴阳怪气:“还想继续瞒下去是吧?我告诉你老三,苏婴那女人亲口-交代了,她可曾经跟你有过春宵一度呢!我就说么,怎的睡她的时候不见落红,原来早就给我戴了这么一顶绿帽子啊!”
他其实是在胡说一气。毕竟两人第一次发生关系是在自己强迫了她的情况下,那时现场可谓“一片狼藉”,哪里来得及确认什么落不落红的?可有一件事他没有说谎,那就是——
“萧衍!”那个濒死的女人曾撕心裂肺地冲他怒吼:“哈哈哈哈……你得意什么啊……你不是总怀疑我和沈夜北不清不白吗?没错!我就是和他不清不白了!萧衍啊萧衍……无论是外貌、才学、能力、人品甚至是床上的功夫,你哪里比得上他半分?你……是个什么东西!”
——苏婴,确实亲口承认了这件事。
“亲口-交代”。从萧衍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说这句话时他并没有撒谎。也就是说,接下来无论他怎么解释、辩驳,最后也都是徒劳无功。
既然徒劳,那就不辩了。
沈夜北的沉默,一直维持到了走进萧府的那一刻。此时已是十一月初,北方的天气已经很冷了,他还穿着诏狱里统一发放的絮衣,已然抵挡不了外面的寒冷——
“啊、啊!”
稚嫩的童音响起,一个小团子似的女童迈着两条小短腿从正房里跑了出来,短胖的小手指着沈夜北那张冻得有些发青的脸,牙牙学语道:“哥哥!”
“你们几个怎么搞的!”
一见这女童跑出来,萧衍就急了。他抬手一指跟着追过来的几名侍女,语气不善地喝骂道:“没长眼睛啊,老爷我养你们干什么吃的!连个不到两岁的小儿都看不住,废物!”
“老爷,奴婢们知错了……”
侍女们见状慌忙跪下,认错求饶。可这时女童也蹒跚着两条胖胖的小短腿,以一种对于她这个年龄过快的速度向他们这边奔来:“爹爹!”
沈夜北低头仔细打量了一番女童。虽然年纪尚幼,但这孩子的五官已经能初步看出“美人胚子”的容色来了——可爱到了,就连沈夜北这向来不喜欢小孩子的都忍不住被“萌化”了一瞬——虽然,他此时此刻还不知道“萌”这个概念究竟是什么。
不过毕竟基因就在那里,再怎么玉雪可爱也终究脱离不开父母垫下的“底子”。若仔细看去,她显然遗传了苏婴秀气的脸型和萧衍那在楚人里堪称立体的五官,尤其是鼻子和嘴,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哎,灵犀乖啊。”
萧衍虽然对女人一向不够尊重,但对自己的亲生骨肉却是百般呵护。尽管有之前被戴绿帽子的阴影在,可女儿确实也是自己的亲女儿——就说这五官的相似度,都不用做滴血认亲了!
一边俯身将地上的女儿抱起来,他一边冷声呵退了一众侍女,这才扭过头来对沈夜北道:“我女儿,萧灵犀。”
萧衍如今看向他的目光里,已然没有了之前近乎病态的“迷恋”,反而多了几分警惕甚至敌意。不过,他这样的态度反而叫沈夜北舒坦不少:“哦,你没续弦?”
“续弦?哈!”
说到这里,萧衍眼中恨意更盛:“这不还是多亏了我的好三弟你么!明面上装得跟个没事人似的,暗地里却派人去苏文洛府上通风报信——苏文洛那老东西纠集了一帮唯恐天下不乱的言官说要弹劾我,逼得我不得不把苏婴那婊*子送回娘家不说,事后还不依不饶地联系新闻报纸四处宣扬,说我虐妻,把老子的名声全他妈给毁了!这老不死的,仗着太后撑腰就敢在老子头上动土……哈,他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名声”?
沈夜北心里冷笑一声,也懒得驳他的面子。完全听不懂两个大人在聊什么的萧灵犀,害怕地勾住父亲的脖子,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向沈夜北的脸,忽然冒出一句稚声稚气的话来:
“哥哥,冷。”
萧衍一愣,这才转脸打量了一番沈夜北那张毫无血色的面容,下意识地反问:“……你怎么不早说?”
紧接着就立刻反应过来了:“老三,你是不是宁可冻死也不想跟我说句软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