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记得。”楚江强忍住翻江倒海的极致恐惧,颤抖着手在胸前划起十字来。
“——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阿们。”
牢门开了。一个看起来病殃殃的男人打着哈欠走了进来,庞大的骨架披着空荡荡的藏青色武官官服,即便是再英俊的面容也掩盖不了这一身浓重的违和之感。
居然是萧衍!
进门之后他倒是没先开口,而是耷拉着肩膀站在一边,一副活不起的模样。后面的宣旨太监上前一步,尖着嗓子道:“越王楚江,跪下听旨!”
楚江顶着一阵阵头晕目眩跪了下去。沈夜北很倒霉的,作为“同处一室”之人,也不得不跪在一旁。太监举起圣旨念了起来:
“上谕:现有宗亲楚江,不法祖德,不遵朕言,不修德行,纵凶杀人,以致大楚耻遭列强凌*辱,天家颜面罔存,王道尊严不复!其行狂悖,十恶不赦!念尔乃皇室宗亲,特全尔尸。现赐鸩酒一杯,准尔自行了断。不得延误!”
“臣……接旨。”
楚江的头低到了尘埃里,似乎已经没有力气再抬起来了。宣旨太监命人将覆着红布的鸩酒放在他面前,柔声道:“殿下,太后和皇上心善得紧,看不得宗室子弟身首异处、曝尸大庭广众之下,这才给了您这天大的赏赐。还不谢恩?”
楚江灵魂似已出窍,声音麻木单调得仿佛是个偶人:“臣楚江,叩谢太后隆恩。”
“行吧。”宣旨太监这才满意地拍了拍手,对左右道:“你们几个,伺候殿下上路——”
“等一下。”
楚江挣扎着跪直身体,却没有看向太监,而是转向一旁半死不活的萧衍:“萧大人,您是监刑官,对吗?”
“啊?”萧衍又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地看了看他,谩声道:“对啊。怎么,王爷有事儿?”
楚江的喉结动了动,才道:“我……本王之子楚辰,还望大人向太后和摄政王美言,予以保全。”
萧衍挑了挑眉,答应得非常痛快:“放心吧!原本太后她老人家就没这打算,王爷你想多啦。”
一旁“伺候”的太监这才走过来,将酒杯递到楚江面前。楚江闭了闭眼,也没再多犹豫,端起来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之后,他才重新睁开双眼。从前的犹豫和懦弱全部消失不见了,楚江抬起头来,用他这辈子最硬气的语气命令道:
“你们,全都出去!”
宣旨太监一愣,刚想说些什么就被萧衍拽了拽袖子。后者一脸狞笑道:“公公,咱们就出去等着吧,啊?”
待一行人退出去、关好牢门之后,方才强忍着的疼痛便再也忍不下去了。楚江身子重重一歪、倒在地上,浑身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饶是如此生不如死的疼痛之下,他的意识却偏偏又是无比清醒,也因而用颤抖着青筋暴起的手指死死抓住了沈夜北的手臂:“沈……沈……”
“我在。”
沈夜北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楚江张了张嘴,鲜血从他的鼻孔、口中汩汩流出,慢慢在身下汇成一条小溪:“我……好疼……啊……”
沈夜北回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再忍一忍,一会儿就好了。”
楚江艰难地呼吸着——对于如今的他而言,每一口空气吸进去都是一种极其残忍的折磨:“还……还要……多久……才……才能……”
“很快的。”沈夜北只觉被他握在手里的那只手冷得吓人:“你什么都不要想,闭上眼睛,很快就可以解脱了。”
不是这样的——他知道自己是在说谎。
鸩酒之毒虽烈,可要真正毒死一个人,也需至少一刻钟的时间。若服毒之人身体康健,甚至撑到第二天都是有可能的。然而既然是用于赐死的毒药,服下那一刻起结局就已经注定了,唯一的区别不过是过程的长短而已。
“你……你给我……唱首歌……吧。”
楚江仍在说话。他的身体已经因极度痛苦而弯折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沈夜北推测,这个姿势下他的肋骨恐怕已经断了。想了想,他终于说服了自己:“成,我唱圣歌给你听。你闭上眼睛,好吗?”
说罢,沈夜北真的从善如流地哼起歌来。和前日教楚江时不同,这一次他用的是气声,虽然不如之前那样音色“华丽”,空灵之感却是绝无仅有……也因此更能让人在歌声中,真正地平静下来。
饮下鸩毒之人仍在痛苦挣扎。可那张早已青白了的脸上,却诡异地泛起一丝幸福的笑容。沈夜北一边哼着歌,一边将手覆在他的唇边,白到几乎透明的千机丝自指尖而出、自口而入,顺着咽喉的方向蜿蜒而下,于电光火石之间,轻轻一绞。
——就在这一瞬间,楚江的气管被自内而外、干净利落地切断了!
挣扎骤然停止。楚江仰躺在地面上,一双眼睛仍大大地睁着,唯独眸中却再无光芒。直到这时,沈夜北才抬手轻轻拂过他的双眼,帮他瞑目,思绪则重新转回现实中去——
他大概已经猜到,萧衍此行另一个目的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