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轻舟半睁着眼,入目是一张细白的掌心。
袖子遮住了她的视线,孟韵没发觉身下的人醒了,只觉得这人醉了还挺听话,一动不动。
指尖如蜻蜓点水,一寸一寸调整着巾帕的位置,手一拿来,两只眼睛便如开匣的宝剑,晶亮地看她。
孟韵被吓了一跳。
脚步趔趄往后一退,若非眼疾手快扶住了床柱,差点便要跌倒地上。
“大人,你醒了?”
谢轻舟的颧骨微红,嗓音带着酒后的飘忽和沙哑,他闷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
“嗯,醒了。”
孟韵点头,关心地问了一句:“大人醒了就好。头还晕吗?若是想吐,面前就有痰盂。”
见谢轻舟又点头应她,孟韵心里松了一口气。
醒了就有意识,想吐的话便会叫人。这样一来,她也不必时时看着他,免得被呕吐物呛到。
谢轻舟似乎的确是有些醉了,才刚说完话便闭上了眼。
孟韵上前替他换了一张帕子,站在床边,放心地转头朝外看去。
隔着门扇,屋外黑漆漆的,已然彻底入夜。檐下一只橘黄的灯笼轻轻晃了晃,给凛峭的冬日添了一些暖意。
她想着兄长的屋离这里也不远,谢楼已经出去有一会儿了,算算时候,估计也快到了。
此时正好外头有什么动静,孟韵便想起身出去,顺便悄悄离开。
“别走。”
才刚迈出去一步,腕子便被人死死攥住。
粗糙又滚烫异常的掌心紧紧贴着她腕上薄薄的皮肤,热流像是从他身上,顺着胳膊一路长驱直入,直接烧到了心里。
孟韵立即回头看他,试探着问:“大人?”
她死死地盯着他泛红的一张脸,想知道他是不是彻底清醒了。但谢轻舟此刻正半坐起,垂着头挡住了她的窥探。
孟韵也不敢动,她怕谢轻舟发酒疯——就像上次在焦家头一回见面那样。
“小娘子别哭……夫君、夫君在这儿呢!”
“登徒子。”孟韵无声啐了他一句,手却给他牢牢抓着,不敢挣扎。
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孟韵的脸颊微微发烫,红晕染透了两耳。
她觉得这屋里的炭盆烧得实在太旺,热的她背心隐隐透着薄汗。
现在只能盼着谢楼早些回来,救她脱离谢轻舟的“手掌心”。
不多时,谢轻舟缓缓抬起了头,醉态英朗,眉心紧蹙,看起来很难受。
“想吐。”谢轻舟晃了晃她的腕子。
孟韵赶紧把面前的痰盂踢到他面前,暗暗憋气:“大人吐吧。”
不知道是不是她听错了,孟韵分明感觉谢轻舟好像轻轻笑了一声。
只不过等她低下头去看他的时候,他又把头埋下,低头对着痰盂好一会儿,什么都没吐出来。
从前没觉着喝了酒之后的人体温如此滚烫,孟韵觉得谢轻舟要是再不松开,腕子都被他烫熟了。
其实也不仅是腕子,身后一下一下逐渐粗重的呼吸声,像极了山上野兽要吃掉猎物之前的酝酿——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扑上来,所以在等待中便足以“摧残”,让猎物觉得折磨,生不如死。
孟韵也害怕,她试探着扭了扭腕子,边说边动:“大人,您先放开我吧?那边桌上有水,我给您端过来润润喉咙。”
谢轻舟低低地应了一声“嗯”,然后爽快地松开了她。
被攥住的力道一松,孟韵急忙抽手,搓着腕子走到桌旁。
路过紧闭的房门时,孟韵飞快扫了一眼,脑海中一闪而过地生出了“现在就走”的想法。
汩汩的水流落到碗盏中,灯下美人素手执壶,眉目恬静,艳色如画。
谢轻舟隐晦的目光穿透了烛火,隔着夜晚幽暗的遮掩,不甚明显。
他情不自禁磨了磨指腹,其上似乎还残留着一层细腻。
孟韵没发觉床上的人一直在打量自己,倒好水,细心试了试,还算热,才给他端过来。
几乎是在她过来的前一刻,谢轻舟立即把头低了下去。
他颇有深意地勾了勾唇,眼眸中晦涩一闪而过。
“大人,慢些喝。”孟韵双手捧上了瓷碗,纤纤十指,指尖尖尖,如葱根白。
“有劳。”谢轻舟道谢接过,微仰起头慢慢全喝了下去,喉结顺着他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孟韵看着谢轻舟此刻醉得迷糊的样子,心里忽然生出些不忍。
她要是现在扔下他不管,自顾自逃走,多少有些对不起他。
谢轻舟避开她过来接碗的手,将其放在了一旁的凳子上,视线扫过面前的她的手。
心中忽然生出一抹想要吻上去的冲动。
可惜,现在不是时候。
谢轻舟叹了一声,慢慢躺了回去。
孟韵见他睡下,起心想离开,脚刚一动,身后的人忽然出声喃喃:“好热,难受。韵娘,我难受。”
随之而来的还有连绵不断的衣料摩·擦声。
孟韵回头,见他正扯着自己的衣领,当衣裳被大力拉开时,眼前露出一片浮着麦色的厚厚胸膛。
孟韵皱眉看了他一眼。
理智回笼,脑中有无数个声音告诉她——别管他,自己走吧,待会儿谢楼回来会照顾他的。你可别忘了,他午后才骗人来着。
你要可怜一个骗子吗?
理智在此刻已经阻止不了她迈出的脚步,只见孟韵快步走到铜盆前,几下把巾帕拧干,又折返身来。
他毕竟不是真的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