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林轻就出门去崑西府讨说法。
龙家从龙老爷龙老太太那辈起就不愿和官府亲近,龙四在世时也从来都是扎身商场,对于政治一事从不参与,始终保持中立,所以平权后,崑西府换了府丞换了班子,龙家却没人去搞关系。
可是茶园超时用工的事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只是因为有人举报就来查,仅凭四个衙役的几句话和一摞看都不给她看清的画押笔录就给北宅定了罪,林轻吃不下这哑巴亏。
崑西府现任府丞名叫白鹤,是当初平权军二军的军长。
这位府丞是一位年轻的女性乾元,林轻听说她虽然出身贫寒,但在参与崑西平权运动的三支平权军中,二军军纪最严,执行力最强,在崑西百姓中口碑最好,白鹤也就威望最高。
当初一军冲击崑西府误杀了龙四,三军军长李固安到龙家北宅搞事,火铳走火导致四姨太华桐离世,加上其他种种抢掠恶行,在平权运动后,一军和三军都受到处罚,而身为二军军长的白鹤自然就被推选为崑西府府丞。
这府丞白鹤究竟是何模样林轻实在不知,林轻没法去想这人是胖是瘦,是斯文还是凶蛮,但一路上,她设想了很多和府丞白鹤见面的场景,想着该用什么语气和一位府丞打交道。
可到了崑西府,林轻在府衙门前等了近两个时辰也没见到白鹤的人影,连府里的通判也不见她,门口能看见的只有个矮胖的大胡子衙役。
那衙役油腻腻的,胡子上满是污垢。他得知林轻来意,一脸不屑地看着林轻,说:“你来也没用,我们既然派人去查了,那就只认调查结果。”
“谁又能保证结果公正?”林轻质问道。
“什么意思?那可是你们家自己的茶工,难不成他们都害你?还是说你觉得我们崑西府的人在害你?”
林轻见大胖胡子这幅嘴脸,根本不想与他再理论茶园谈话的事,转了话问道:“既然白府丞不在,通判也不在,那我能否见见其他官爷?”
“用不着,你找谁都没用。”
大胡子衙役歪着嘴,臃肿的身子往府衙大门边一靠,做出一副送客的模样,嘴里低声嘀咕着:“一个奴籍小娘们,以为嫁进龙家就升天了不成?切,害了龙家太太,还不知道在龙家能待几天呢。”
林轻眉头一紧,脚下一顿,狠狠地瞪着那大胡子衙役,可那衙役根本不看她,转过头哼上小曲了。
林轻攥着手里的帕子,自知跟这种人也说不出个理,气得回到了马车上。
和官府沟通无门,回北宅的这一路上,林轻靠在马车轿厢边,心中难免失落。
虽然已经平权了,可林轻深深地体会到一些根深蒂固的思想从来没有变过,人和人,出身和地位,从来不会平等。
以前的府衙是贵族世家的代言人,那些府丞从来都是只和世家本家人对话。外姓人嫁入世家,如果本家不是大家族,再没个一儿半女,就算嫁进豪门也完全没有地位。
而且北宅东家遇刺,龙彦北替她挡刀受重伤,这事全崑西人都知道。就算现在龙彦北伤势好转,可龙老太太只要一句话,她就得滚出龙家。
她虽为龙家北宅姨太,但终归不姓龙,在龙家站不住脚,不受家主待见,北宅茶园的这事更是雪上加霜,让她的位置更加摇摇欲坠。
那大胡子衙役确实势利眼,但也更能说明外人是如何看待她的。
想到这,林轻咬住舌尖,冷笑了声,把头往后靠住,慢慢闭上了眼。
没过两天,崑西府的罚单送来了,北宅用工违规一事也渐渐在崑西传开。
平权的目的就是人人平等,劳动者的权益得到保护,像北宅这种用工多的,如果被套上不按规章律法用工,声誉上自然会受到影响。
林轻拿着那罚单,只看了一眼便折了窝在手里,她抬眼对墩叔说:“太太伤还未愈,身子弱,这事先别告诉她了。”
林轻并没打算一直瞒着龙彦北,本打算等龙彦北养好伤之后再说这事,可春茶刚结束没几天,就有下人来报,说北宅和海家交接的那片海域,总有海家的船来捣乱。
北宅的那片海养殖着裙带菜,每年农历三月正是裙带菜收获的时节,如果过了时间还没收,那这一年裙带菜就没了收成。
北宅和海家海域相邻,自从划分海域权那天起就是如此,可这海家夏天不乱,冬天不乱,大半年都消停着,偏偏瞅准这个时候来捣乱,明摆着就是想要找北宅麻烦,让北宅损失。
下人向林轻禀报完,弓着腰站在一边,等着东家给答复。可见东家很久没下令,便轻轻唤了几声:“姨太?您看这事如何处置?”
林轻没作声,下人忍不住又问几声:“姨……姨太?”
直到声音大了,林轻才恍然惊醒,摆摆手,让他先下去了。
林轻只觉得脑袋晕晕沉沉,身子很重,她几乎是拖着脚走到了龙彦北的画室。
自从两人和好如初,这画室已经不再上锁,方便林轻随时进出。
林轻斜靠在红木椅上,兴味索然地看着面前的画案,她拿起毛笔,就着还未干掉的墨在纸上随便画了几笔,却越发感觉到沮丧。
她本以为在她的努力下,北宅一点点好起来了,铲除了蛀虫,理清账务,茶园被重新收回来,北茶居的春茶卖得这么好,她和龙彦北的感情也和如琴瑟,林轻以为剩下的便是她和龙彦北一起重振北宅,携手白头。可却没想到事情接二连三地砸过来,不但被龙彦东误会投毒,连从来相安无事的崑西府也来找北宅麻烦,那边西宅从来都是虎视眈眈,往日不敢惹龙家的海家如今也开始作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