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轻完全没想到这盎然生机的春天,北宅竟会是这样的开始。
她心烦意乱地把笔丢进笔洗,眼睛直愣愣地看着窗外冒着嫩芽绿叶的树枝,又想起龙老太太那些难听刻薄的话,林轻觉得此刻这龙家里外都是敌,实在令她身心俱疲。
画室的门被连续敲了几声,林轻才回过神,转头看到扶在门边的龙彦北。
龙彦北在小环的搀扶下慢慢走进画室。她瞟了眼纸上发泄般胡乱的涂抹,微微笑笑,在林轻身旁坐下。
“阿轻鲜少走神,可刚刚我敲了几次门你都没听到,怕是阿轻有什么心事吧?”
林轻愣了下,没想到龙彦北问得直接。
虽然龙彦北这些日子身在宅中,茶园和海域的事林轻都让人压着不说,但北宅这么大,里外进出人这么多,难免有下人会议论几句。纸包不住火,要想龙彦北什么都不知那几乎不可能。
想到这,再听龙彦北刚才那一问,林轻轻叹了声,便把茶园用工举报被罚,以及收获裙带菜时海家作乱的事一一跟龙彦北讲了。
“你的伤还没好,东姐那边饲料厂的事也还没太大进展,现在春播的事我都顾及不上,这边又接连遭遇这么多事,小北,不瞒你说,我确实沮丧。”
林轻的手有些无力地往下垂着,却被龙彦北一拉,牵在手里。
龙彦北朝小环使了下眼色,让小丫头把画案上的墨和笔洗清理干净,她自己低着头,神情轻松地玩着林轻纤细的手指,指尖指缝交错在一起。
“阿轻有没有嗅到我身上的香味?”龙彦北突然问。
林轻顿了下,这才闻到龙彦北确实香香的,连指尖都带着香料的味道。
“让小环在这收拾,阿轻陪我去香华堂吧,墩叔才买来一些上好的香道灰,我身上伤势未好,起篆的时候拿不稳,阿轻,你帮我打香篆好不好?”
香华堂是龙四当年为四姨太华桐专门设置的治香品香的房间,龙彦北小时候很喜欢坐在香华堂看妈妈打香篆。
打香篆可以使人静心,而香气又能安神,所以每次看妈妈在香堂里,顽皮的小龙彦北也会静下来,默默陪在一边。
如今,她坐在林轻身边,看着林轻放松心身,慢慢把香篆放入香炉中,再填入香粉,用香铲仔仔细细一点点敲打香篆边缘。
近半个时辰后,林轻才捏住香篆,为了防止手抖动影响起篆后的效果,林轻用一只手顶住另一只,聚精会神地轻轻提起香篆。
当一朵漂亮的莲花绽放在香炉中,林轻才总算松了口气,转头朝一旁的龙彦北浅浅笑了下。
香灰在线香的温热下渐渐燃起,香炉中飘出缥缈云烟。
林轻把香炉端到香几上,回到龙彦北身边,轻靠在龙彦北的肩头。
“我知道你是想让我静下心来,我确实有些急,有些乱。崑西府那些人我从没打过交道,现在平权军掌权,实在不讲理,试了几次连门都进不去。奶奶那边也盯着看着,如果北宅接二连三出事,我真怕……怕她把我……”
“不会的,不会的阿轻,你别想这么多,事情是一个个来的,咱们也一个个解决。人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是一个臭皮匠,你可比两个臭皮匠厉害多了,咱俩一起肯定要赛过一个诸葛亮~”
林轻噗地一声笑了。
龙彦北胸口有伤不能揽着她,她便抬手把龙彦北揽在身边,紧紧依偎在一起。
篆香袅袅,沁人心脾,烦闷的情绪随着龙彦北的几句话消失殆尽,只剩下萦绕在两人间的温暖情愫。
林轻的一缕长发落在龙彦北耳边,她抬手捋在手里,缠在指尖上。
林轻很少在她面前展露自己脆弱的一面,即使是以前母亲龙四在的时候,林轻虽然是下人,但骨子里也是清冷倔强,受了委屈也从不言语,再回到北宅,林轻更是撑起了北宅的所有事情。现在两人感情越好,林轻反倒越怕,龙彦北自然明白,这怕,则是因为牵挂。
见林轻久久没说话,龙彦北用脸蹭了蹭林轻,说道:“阿轻,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些是有人故意为之的。现在的情况和母亲妈妈刚离世的时候很像,那时候我什么也不懂,很多人又对北宅的产业虎视眈眈,所以短短的时间里,北宅出了那么多的事,让当时的我应接不暇,接二连三地犯错。”
“也是有人诱导你在做错。”林轻说。
龙彦北闭目摇了摇头:“错了就是错了,那些决定也都是我自己做的。既然现在这些事来了,我们就一个个面对吧,我想还是先从大姐那个毒饲料的事查下去,大姐毕竟是我的家里人,这误会不解日后相见总是心存芥蒂。如果海家和崑西府都是针对我们龙家,那我们龙家自己更不能乱。海域那边的事我了解不少,我会想出办法。”
林轻认可地点了点头,还往龙彦北的侧脸贴了贴:“饲料厂的事我去查。对了小北,我想去看看四太太和四姨太。”
龙彦北一听赶忙说:“那我陪你去。”
“别,小北,你在宅子里好好休息,龙牙山虽然不算远,但是墓园那边的路还是太颠簸,来回也得一天,你的伤没好利索,经不起这么折腾。”
龙彦北摸了摸胸口的伤,虽然不情愿,但也只好无奈地同意了:“那你替我看看妈妈和母亲,对了,还有南姐,给南姐也烧柱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