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偎在她温暖馨香的颈窝，如同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身体因剧烈的情绪而无法抑制地颤抖，喉咙里溢出压抑的、破碎的呜咽。他贪恋这片刻的温暖，哪怕明知这是饮鸩止渴。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勉强整理好凌乱的衣衫，身体还残留着情欲的痕迹，仓央嘉措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赴死般的决绝，颤抖着推开了沉重的石门。刺目的天光涌入，也照亮了石门外那个如同石雕般伫立的身影——诺布。

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预想中的狂怒咆哮，只有一片死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沉。他的眼睛死死盯着相携而出的两人，那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一寸寸刮过莲生微微红肿的唇瓣、仓央嘉措颈侧暧昧的红痕——两人之间那无法掩饰的气息……

他心爱的女人，毫不顾忌地在他面前，一墙之隔的山洞里，与另一个男人…！这个认知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深处，将所有的爱恋瞬间焚毁，只留下淬骨般冰冷的、无边无际的仇恨！

仓央嘉措几乎是本能地侧身一步，用自己的身体完全挡住了诺布投向莲生的视线，将她护在身后。他挺直了脊背，试图找回一丝僧人的尊严，但苍白的脸色和眼底未褪尽的红潮暴露了他的内心。

莲生从仓央嘉措身后走出，迎上诺布那几乎要将她凌迟的目光。她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疏离：

“诺布，我没有对不起你。”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而残忍，“我从来，都不是你的。”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诺布仅存的理智！他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咧开一个扭曲而，怨毒至极的冷笑。

“好！好一个‘不是我的’！”他的目光像毒蛇一样转向仓央嘉措，充满了极致的嘲讽和毁灭欲：

“那么你呢？尊贵的喇嘛？你得到了她的人，甚至她的全部！现在，”他故意顿了顿，声音如同地狱刮来的寒风，“你会为了她，脱下你这身‘袈裟’吗？”

这诛心之问，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了仓央嘉措刚刚饱受折磨的心脏！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撕裂感再次攫住了他！他痛苦地闭上眼，那句早已刻入骨髓、预知命运的诗句，带着血泪般的绝望，冲口而出：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他的声音哽咽，充满了无法化解的矛盾与挣扎，睁开眼，看向莲生的目光是那样深切的痛苦与不舍：

“我无法还俗…无法放弃我的佛…可我…我也无法放弃明珠…”是对诺布的回应，更是对他自己灵魂的凌迟。

转世灵童是藏传佛教格鲁派至高无上的精神领袖，是观世音菩萨的化身。仓央嘉措的还俗，不仅仅是个人行为，更是对整个信仰体系的撼动，会导致信徒信仰崩塌、教派威信扫地、甚至引发社会动荡。他是整个西藏政教合一制度的象征核心，其“神性”不容玷污。

莲生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在信仰与情爱间撕扯，看着他眼中那份深重却注定无望的犹豫。相取的警告、身份的鸿沟、现实的冰冷……一切都在此刻无比清晰。

她什么也没说。没有愤怒，没有指责，甚至没有一丝留恋。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仓央嘉措最后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仿佛穿透了他，看到了更远、更冰冷的未来。

她转身，没有再看诺布一眼，也没有再给仓央嘉措任何话语。她拖着疲惫而伤痕累累的身体，一步一步，走下山坡，走向那片即将吞噬她的、无边的草原暮色。背影单薄，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彻底的冷漠与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