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刚懵懂开窍的少年做的事情,在喜欢的人课本上写一些青春浓度很饱和的话。
放在十八岁可能还会被课本的主人嫌弃乱涂乱画,但对于被毒打过后已经了无生气的活死人,这就是一块蜜香十足的糕点,甜了心情,也甜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平寂。
而且还有个前缀——“最”。
王玉儒闭上眼睛,缓慢地吞吐了一口气。
他何德何能,竟成为了某个人心里的第一。
最后又看了几眼,怕翟悉久等,王玉儒把书放回去,迅速坐电梯下了楼。
翟悉还是靠在原处,橘黄色的羽绒服像从花坛里逃出来的一块花团,连衣帽罩着脑袋,从里面间歇地呵出来些轻盈的白气。
“看好去哪里了吗?”王玉儒走过去,问道。
翟悉转了圈手机收进兜里,抬起头来挑眉:“没发现什么吗?”
王玉儒笑着妥协:“发现了。”
“啊,那是等我采访了……”翟悉举着拳头送到他嘴边,“请发表你的感言。”
王玉儒迅速左右看了眼,确认周围无人,伸手把翟悉冻得透红的手攥住,垂下来在暗处摩擦生暖。
“不说吗,”翟悉看着他,“该不会又是你不需要吧?”
“需要,”王玉儒笑起来,“以后学累了,我就看你写的明信片。”
“没了?And呢?”翟悉问。
王玉儒很清楚什么是标准答案,但还是等了片刻,在翟悉快不耐烦了时候才强忍着羞耻说出:“你也是我最爱的。”
几乎是眨眼间,翟悉的欢喜就跃然眼前,嘴角要绷不绷地抽了两下,最后还是挡不住地笑了开来。
“要一直是我。”翟悉偏头,仰了仰下巴。
王玉儒把搓暖的手踹进兜里,弯腰时凑在翟悉耳边说:“一直是。”
“嘻嘻。”翟悉笑着跳开了,不老实地把王玉儒刚暖好的手拔出来,指着校外,兴致冲冲得像是个没赶过乡村野集的城中少爷:“走吧,我选好地方了,去赶大集喽。”
看他这么不注意地反复把手曝在空气里,王玉儒也就不规束他了,集会上再买副手套就好。
想是这样想,但事实却是……
在集会上买了手套翟悉也不戴,非说戴手套就感觉被束缚住施展不开,就把十根小萝卜裸着晾在外面,摆出一副偏要挨冻的样子。
王玉儒觉得不是手套太紧的原因,纯粹就是翟悉暗示他快来牵手。果然,等他握住后,就算再紧,翟悉也没有抗议说施展不开了。
“买个彩票不?”
在路过一家福利彩票店时,翟悉在他掌心抓了抓,搞得王玉儒也很手痒。
“你买吧,”王玉儒跟他走过去,“我就不买了,运气一直不好。”
“自已刮有什么意思,你也买,陪我一起。”翟悉抽出手来,在王玉儒身上拍了一把。
“好。”王玉儒答应下来。
这种不靠实力纯看运气的概率事件,王玉儒并不会主动去沾,从前几次去买也是因为集体活动,大家都买他也就买了,都没中奖,重在参与。
所以这次也没报什么希望。
翟悉刮得很熟练,刮完就抱头嗷嚎一声然后挤过来看他刮,神态比花钱买彩票的王玉儒本人还要紧张。
因为没有期待,刮出一百块的时候,王玉儒捏着啤酒开瓶器愣了一愣。
“你中了!!”翟悉抢过来彩票举到天上,“中了!真的中了!”
吼完两嗓子,他拍照发了朋友圈,就好像这彩票是他自己刮出来的。
翟悉日理万机地回复评论,忙完一圈,把彩票兑换成现金,先藏进袖子里,走到王玉儒面前还要虚晃一下,变戏法那样迅速取出,一张红票子就夹在食指中指之间,递在了他眼前。
“还敢说自己运气不好?”等王玉儒接过那一百块,翟悉凑过来土匪似地撞了下他肩膀。
“不敢说了。”王玉儒笑了笑。
“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翟悉嗓门很大声,中气十足的样子,“开门红啊,今年你要走鸿运了。”
王玉儒没有很为自己的好运而开心,但是看到翟悉一点也不在乎自己没中奖的事实,反而还兴奋得如同一只被踩了尾巴的柯基,他就也会突然觉得,刮彩票原来也是件这么有意义的事。
王玉儒想把鸿运也匀给翟悉一些,从彩票店走出,他就问翟悉:“想吃点什么?”
“关东煮。”翟悉不假思索地说。
王玉儒摇了摇手里的纸币:“我请客。”
“求百元富豪包养,”翟悉走近了揽住他的胳膊,靠得不留缝隙,还眯起眼睛,像个小财迷,“富豪富豪,小男子身无分文,只能以身……”
“好好,我知道,”王玉儒及时打断了他,“去选你想吃的,我付款。”
“谢谢我滴富豪。”翟悉把头歪在他肩膀上迅速一贴,就甩开手脚跑去参加关东煮大选了。
但翟悉毕竟不是个没良心的芳龄金丝雀,买了关东煮,又给王玉儒捎了俩桂花糕回来,俩人沿着喝口水都要被挤喷的集市走了一段,终于找到一处可以坐下来吃东西的路边石台。
翟悉吃起来东西就像牢狱开饭,呼哧几口炫完,王玉儒也就刚吃完一个桂花糕。剩下一个给翟悉留着的。
“你还吃吗,”翟悉屏息凝视着他的指尖,“你不吃我吃了——”
微信电话忽然响起。
王玉儒把桂花糕挪进翟悉手里,接起来电话。
“师姐。”
杜桑臾的声音从手机里盘旋出来:“师弟你怎么不在实验室?五点我们讨论下无人机设备的事情,尽快回来哈。”
“五点是吗师姐,”王玉儒牵过来翟悉的手腕,看了眼表,“可以的,我在外面,马上赶回去。”
“好嘞,”杜桑臾声音离远了,“辛苦你跑回来一趟了。”
“没事,师姐。”王玉儒挂断了电话。
回头看时,翟悉正含着桂花糕,也不嚼,在欢闹的年集里静默地看着他。
“我要回学校一趟。”王玉儒感到一丝愧疚。
“哦,”翟悉语气里有怅然的成分在,“多久回来?”
“大概两小时。”王玉儒说。
“那我就先自己逛逛,”翟悉立直了腰板,深吸一口气,似乎在自我催眠,消化因约会的戛然而止而带来的不适,“我逛一会就回来,在这儿等你。”
“好。”王玉儒又看了翟悉一眼。
翟悉没再看他了,目视前方咬了口桂花糕。
晚上回来再补偿吧。
现在回去参加讨论是刻不容缓的事情。
过年期间来乔天度假的游客多到都能把海挤哭了,乘地铁时简直是四面人肉,王玉儒被逼得有点头晕,赶到東央大学时就隐隐想吐。
但他强行压下去了——项目事大,进入会议室的那一刻王玉儒就已经将状态拨到了最佳。
人工智能技术在场的都有,本就是他们的老本行,但现在羊肉有了没烤架也吃不上烧烤,没有设备,就根本推进不了大方向的进展。
因此杜桑臾就联系了几家国内顶尖的飞行器公司,每个公司都把产品和报价发来了,今天会议的主题,就是决定要选择从哪一家购入。
投影仪上播放着四旋翼无人机的运货视频,播到最后,杜桑臾沉吟不语了片刻,得出结论:“这家还行。”
“我感觉从这家买就行了,”博一的师哥说,“十一万一台,二十万两台,是今天最便宜的了吧,给老师省点钱。”
陆槐川却面容一皱:“便宜是便宜,但质量谁说得准?咱们项目是搞科研,又不是拼多多团购买破烂。”
平时陆槐川嘴刁惯了,听多了只觉得利索,王玉儒早就习惯了,但平时很少跟他们硕士接触的师哥就未必能够接纳,王玉儒给陆槐川递眼神,这嘴哥也没看懂,还转过来说:“你看不清吗,师姐你再给我们放一遍视频。”
杜桑臾点了重播,这次她直接点名了:“玉儒,你觉得呢?”
从视频上来看,效果是要比其余几个出彩,运输精准到位,无人机飞行也十分平稳。
但一个无声的低帧视频能掩藏的信息太多了,王玉儒稍加思考,回答说:“师姐,我觉得我们需要考虑的东西有很多,质量怎么样,安全系数达不达标,定位系统怎么安装……还有场地问题,只有视频和报价,我们也不清楚这个无人机的噪声大不大,如果开展实验,会不会给其他实验室造成影响。”
杜桑臾悠悠地叹了口气:“是这样,我刚才也在想这些问题。”
“那你喊我们来商量有什么用,”陆槐川说,“你去找供应商直接问不就得了。”
王玉儒朝他按了一下手,暗示陆槐川先别呛声,再丝滑地接过话茬:“供应商就卖货一个目的,不会实话实说,问他不如去现场考察,师姐找我们为的就是商量这个事儿。”
杜桑臾停了两声,点头:“对,我们要不要就和老师讲一下,出差去公司实地考察考察。”
“我觉得行,”陆槐川举手,“出差报销吗?”
账面都是杜桑臾在负责,项目经费足够多,出去一趟的餐旅车票都小牛毛了,她刚说了报销俩字,会议室内的大家就立马踊跃报名了起来。
杜桑臾排好未来几天的行程,在笔记本上边罗列着,眼神就往王玉儒这边瞥:“你不去吗?相当于公费旅游了。”
购买仪器也是很重要的一环,王玉儒不想做闲散懒汉,还是要参与进来,就说道:“那师姐,我往后排排吧,等十五之后再出差。”
“没问题,”杜桑臾爽快应下,“你跟我去北京那家。”
“好。”王玉儒说。
会开到这里就差不多大事化简了,剩下的也没有什么主题,大家都是在互相之间自由讨论,但那个博一师哥偏就挺特立独行,直接是打电话跟秦迪讨论,一并还转达了他们要出差的决定。
看得陆槐川一阵倒胃酸,嗤了声:“狗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