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间只有宋术士习得除妖术法,此刻若连他也束手旁观,且不说丘儿的性命,怕是在场所有的人都活不过今日。
宋岐灵垂眸看着一双牛皮靴碾过地上那滩尚未凝固的鲜血,在青石板上拖出蜿蜒的红痕,宛若地狱修罗降临人世。
救人不难,只是又该如何堪破虚相呢?
眼看着屠夫即将走到近前,丘儿面色煞白,已然被吓傻了,竟做不出半点反应。
宋岐灵眉头微蹙。
“等等。”她忽然出声。
空气陡然一静。
万红绫主仆二人眸中流光闪过,似乎重新燃起希望,纷纷扭头看向宋岐灵。
漆黑的猪头亦跟着缓缓转动。
缚手的麻绳滑落,宋岐灵转动手腕,抬眼看向屠夫,咧嘴一笑,“欺负女人和孩子算什么本事。”
几道目光齐齐投向声音来处,而后,不约而同地往下,落在那根断裂的麻绳上。
他是何时解开绳结的?
只见屠夫挺了挺脊背,抬手放过颓坐地面的丘儿,转而大步流星地向宋岐灵走去。
这邪祟果真吃激将法!
地面微震,有细尘自房梁上簌簌落下,宋岐灵抬袖掩住口鼻,颇为嫌弃地看着愈发靠近的屠夫。
先前孩童喷溅而出的鲜血将猪兽染红大半,血腥味混杂着屠夫身上的浑浊之气,此时更加臭气熏天,直冲得人脑子发懵。
宋岐灵艰难地睁开眼,一对漆黑的眼珠子在眼眶里“骨碌碌”转了一圈,而后低声道了句什么,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身旁一人推出。
“既要鲜血,不若挑个健壮的男人。”她冲屠夫狡黠一笑,“孩子女人如何能够,你瞧瞧我师弟如何?”
说罢,她将顾连舟的胳膊拍得“砰砰”作响,一脸得意道:“瞧,多结实啊。”
忽然被自家师兄推出来的顾大少爷与屠夫脖颈上的猪首面面相觑,神情凝滞了片刻后,扭头看向宋岐灵,幽怨道:“师兄……”
万红绫险被惊掉了下巴。
她当宋术士是想到了什么好法子,却也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法子……平日里看着这师兄弟二人关系亲昵,情同手足,怎的如今却……
难道她看错了宋术士不成?
“好师弟,你今日替我们挨一刀,算师兄欠你的。”宋岐灵缓了缓手下的力道,面目愈发和善,好言相劝道:“官大人既要血,我们给他便是。”
“唔唔——”遭堵嘴的俞七听见她的浑话登时气得涨红了脸,口中囫囵,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混账混帐混账混账混帐混账混帐混账混账混帐混账混帐混账……
什么至情至性,啊呸!想不到他俞七竟也有看走眼的一天!
宋岐灵目送师弟随着屠夫走向磨盘,而后侧过头去,冲众人讪讪一笑,落在旁人眼中,却多了分小人的奸佞之气。
与孩童不同,顾连舟的身形高出屠夫许多,自然不能像先前那般拎着放到磨盘之上,只见屠夫犹豫了片刻,放弃磨盘上的匕首,转而拾起地上的砍刀,掂量一番后,举手便要向人脖颈上砍去。
这一刀竟是奔着项上人头去的。
只觉一阵罡风直扑面门,电光火石间,顾连舟抬起双手,以缚手的麻绳格挡,然而屠夫使了十成气力,纵使麻绳粗壮,卸去不少力气,砍刀亦撞得人矮下身形,困在磨盘与屠刀之间,难以逃脱。
一时间,刀锋划破绳结,叫顾连舟徒手抓住,掌心登时皮开肉绽。
鲜血浠沥沥地顺着伤口处滑落,溅落在磨盘表面,晕开蛛网般的纹路。
宋岐灵忍不住在心底抹了把冷汗。
此计若是不成,师弟的肉身虽能保全,心神怕是会受损。
如此想着,手指已探入腰间暗袋,捏出一纸黄符。
“喀嚓——”清脆的声音陡然响起。
猪首微顿,倏尔探头向顾连舟身后看去,静默良久,似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画面,竟松开钳制住顾连舟的手,向后退了一步。
顾连舟撑着磨盘站直了身体,顺着众人怪异的目光扭头看去。
却见沾染斑驳血痕的磨盘竟震颤起来,一道不起眼裂缝横亘磨盘两端,有愈发扩大的趋势,发出类似骨节错位的脆响。
方才还好端端的磨盘竟裂开了。
“哎呀呀呀……”见此情形,官帽老爷宛如叫斗鸡啄了脚后跟,踱着碎步行至跟前,抖了抖宽大的袖袍,双手上下相击,口中噫嘘不停,作出一副懊恼不已的模样。
许是嫌弃顾连舟碍事,他索性长袖一挥,将人推搡回人群当中,旋即又转过身竖起指头,哆哆嗦嗦地指向屠夫,似乎在埋怨他办事不利。
宋岐灵松了一口气。
磨盘开裂,眼下他怕是无法继续杀人取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