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尘和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呛得宋三嫌恶地皱起了眉头,隐于阴影中的手缓缓抬起,微垂的手指蜷起,拇指内扣掌心,指腹轻抵无名指根部,余下几指依次收拢。
闭塞的静室忽地刮起了风。
许是戴着猪头的缘故,屠夫并未察觉到这点异常,蒙头兀自往前走。
宋三眯了眯眼睛,启唇念咒,指形亦跟着变换,空气中响起一声轻微的嗡鸣声,指尖渐渐凝起一点紫色电光,其间可见数道细小的符文。
杀了这个猪头,一了百了。
有道声音在脑海内突兀的响起。
管他什么屠夫,什么磨盘,总归是虚相,干脆全部铲除了,再将背后的主使揪出来。
心头涌起一阵戾气,宋三便顺应着本心,翻转手腕,对准前方之人。
虽受了虚相的压制,术法也只能使出六成,却也够用了。
屠夫全无察觉地抬脚走过密室转角,向更深一层前进,与此同时,一声微弱的啜泣声自底下传来。
断断续续,恍若带着无尽的委屈与恐惧。
宋三恍惚了一瞬,继而眼中清明起来。
经此一打岔,指尖的诀也在不觉中散了形。
不给她后悔的余地,那猪头人已扯着她的脚踝,将她往前丢去,脚腕上的禁锢撤去,待宋三回过神来,耳边传来铁门相撞之声。
屠夫拖动脚下的铁链,渐行渐远。
微弱的火光映照出四周斑驳的墙壁,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气味,孩童的啼哭声倒是愈发清晰,恍若就在耳边。
宋三仰面躺倒,兀自平复了一番。
直待被那阵阵哭声吵得不厌其烦,她终于撑地坐起身,循着声音来处看去。
近旁的墙壁上仅插了一根燎炬用来照明,那哭泣声恰好隐于铁栅栏之后,宋三凝神看了一番,勉强辨认出三两个矮小的身影,正随着哭泣缓缓颤动着身体。
远远看着,十分可怜。
想不到这屠夫竟抓了不止她一人。
究竟是做样子给她看,还是真的犯下了如此滔天的罪行宋三已无暇顾及,掌心骤然传来撕裂的疼痛感让她猝不及防地闭上了双眼。
方才掐诀用了些力气,怕是把旧伤崩开了。
虽说是在虚相中,受了伤后的疼痛却是无比真实,乃至更甚几分。
忍耐许久,宋三方缓缓睁开双眼,咬着牙将先前所系的结扯开,扯开层层叠叠的布条。
过了一夜,伤口处的血痂已与布条黏在一起。宋三捏起布条一角,试着掀开,便见底下粘连的皮肉被扯起,温热的鲜血立刻渗出,沿着掌心流向手腕。
“嘶——”
杀千刀的屠夫!
宋三低骂了声,咬紧牙关扯下染血的布条,将其随手丢在一旁,继而分出左手伸进怀里摸出一个纸包,草草拆开,将里头的白色药粉尽数洒在伤口之上。
待简单处理了一番,身上的冷汗已将里衣浸湿。
撕下衣摆一角,重新缠绕在掌心,宋三低头咬住布条一端,听着耳畔“悉悉簌簌”的响动,默不作声地将布条系紧,垂下眼睫,自袖中摸出一硬物,攥在手中,静待那物的靠近。
方才一进来她便察觉出一道微弱的呼吸声。
不同于孩童聒噪的哭啼声,这声呼吸更加收敛。
有限的视野中,一双黑色皂靴蓦地闯入视线。
昏黄的光线中,那双鞋面上绣的翠竹分外扎眼——针脚粗糙,形态扭曲,恍若她幼时绣给褚岳的那一双般潦草。
不对。
宋三倒吸了一口凉气。
除了褚岳,还会有谁会穿这么一双皂靴?
若非褚岳,又还有谁能在虚相间来去自如?
一只苍白的手向她伸了过来。
电光火石间,宋三抬起左手,紧紧攥了上去,使出十成的力气,往身前用力扯来。
眼前这人俨然没能料到会有如此变故,被她攥得往前趔趄了片刻,下一瞬,脚下陡然一空,后脊重重向下摔去。
冰凉彻骨的刀锋稳稳抵在男人裸露在外的脖颈上,只需再往前进一寸,便可破开皮-肉,顷刻见血。
宋三居高临下地看着身下之人,几缕碎发垂落,遮去一半视线,胸膛随着呼吸剧烈起伏,仿佛每一口气都带着灼烫的火焰。
动作起伏间,一根细链自衣襟下方掉出,随着底端金灿灿物件荡出细微的弧度。
一道视线随即黏了上来。
“师兄?”男人张了张嘴,声音沙哑道。
宋三眯了眯眼睛,持刀的手微颤,在男人脆弱的脖颈上划出浅浅一道血痕。